第一章 风雪漫中州(第3/10页)

这次却是落拓少年暗中一皱眉头,方自犹豫间,突听旁边一张桌上有人笑道:“好酒的朋友,请坐在此处。”

落拓少年转目望去,只见一个鹑衣百结,满面麻子的独眼乞丐,正在向他含笑而望,隔着张桌子,已可嗅到这乞丐身上的酸臭之气,落拓少年却毫不迟疑,走过去坐下,含笑道:“多谢。”

眇目乞丐笑道:“我本想和阁下痛饮一杯,只可惜这壶里没有酒了。只有以菜作酒,聊表敬意。”

举起筷子,在满口黄牙的嘴里啜了啜,夹了块蹄髈肥肉,送到少年碟子里,落拓少年看也不看,连皮带肉,一齐吃了下去,看来莫说这块肉是人夹来的,便是自狗嘴吐出,他也照样吃得下去。

旁边第七张桌上,一个紫面大汉,瞧着这少年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不禁大感兴趣,连手中酒都忘记喝了。

突见一个青衣童子手捧酒壶奔了过来,奔到乞丐桌前,笑道:“酒来迟了,两位请恕罪。”将两人酒杯俱都加满。

落拓少年含笑道:“多谢!”随手取出一百两一封的银子,塞在童子手里。

青衣童子怔了怔,道:“这……这是什么?”

落拓少年笑道:“这银子送给小哥买鞋穿。”

青衣童子望着手里的银子,发了半晌呆,道:“但……但……”突然转身跑开,他见过的豪阔之人虽然不少,但出手如此大方的确是从未见过。

眇目乞丐举杯道:“好慷慨的朋友,在下敬你一杯。”两人举杯,一饮而尽,眇目乞丐忽然压低语声,道:“在下近日也有些急用,不知朋友你……”

落拓少年不等到他话说完,便已取出四封银子,在桌上推了过去,笑道:“区区之数,老兄莫要客气。”

这五百两银子他赚得本极辛苦,但花得却容易已极,当真是左手来,右手去,连眉头都未曾皱一皱。

眇目乞丐将银子藏起,叹了口气,道:“在下之急用,本需六百两银子,朋友却恁地小气,只给四百两。”

落拓少年微微一笑,将身上敝裘脱了下来,道:“这皮裘虽然破旧,也还值两百两银子,老兄也拿去吧。”

眇目乞丐接过皮裘,在毛上吹了口气,道:“嗯,毛还不错,可惜太旧了些……”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道:“最多只能当一百五十两,还得先扣去十五两的利息,唉……唉,也只好将就了。”

别人与他素昧平生,如此对待于他,他还似觉得委屈得很,半句也不称谢。

落拓少年全不在意,身上已只剩一件单衣,也不觉冷,只是含笑饮酒。

旁边那紫面大汉却突然一拍桌子,大骂道:“好个无耻之徒,若非在这仁义庄中,乔某必定要教训教训你。”

眇目乞丐横目道:“臭小子,你在骂谁?”

紫面大汉推杯而起,怒喝道:“骂你,你要怎样?”

眇目乞丐本是满面凶狠之态,但见到别人比他更狠,竟然笑了笑道:“原来是骂我,骂得好……骂得好……”

落拓少年也不禁瞧得呆住了,又不觉好笑。

紫面大汉走过来一拍他的肩头,指着眇目乞丐鼻子道:“兄弟,此人欺善怕恶,随时随地都想占人便宜,你无缘无故给他银子,他还说你小气,这种人岂非畜生不如。”

眇目乞丐只当没有听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叹道:“好酒,好酒!不花钱的酒不多喝两杯,岂非呆子。”

紫面大汉怒目瞪了他一眼,那长着肉瘤的丑女隔着桌子笑道:“乔五哥,此人虽可恶,但你也将他骂得怪可怜的,饶了他吧。”

她人虽长得丑怪,声音却柔和无比,教人听来舒服得很。

紫面大汉乔五冷哼一声,道:“瞧在花四姑面上……哼,罢了。”悻悻然回到座上,重重坐了下去。

花四姑笑道:“乔五哥真是急公好义,瞧见别人受了欺负,竟比被欺负的人还要生气……”

乌簪道人冷冷截口道:“皇帝不气气死太监,这又何苦。”

落拓少年眼见这几人脾气俱是古里古怪,心里不禁暗觉有趣,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容,也不说话。突听一阵朗笑之声,自背后传了出来,道:“有劳各位久候,恕罪恕罪。”那颀长老人随着笑声,大步而入。

眇目乞丐当先站了起来,笑道:“若是等别人,那可不行,但是等前辈,在下等上一年半载也没关系。”

颀长老人笑道:“金大侠忒谦了。”目光一转,道:“今日之会,能得五台山天龙寺天法大师、青城玄都观断虹道长、‘华山玉女’柳玉茹姑娘、‘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徐大侠、长白山‘雄狮’乔五侠、‘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丐帮‘见义勇为’金不换金大侠七位俱都前来,在下实是不胜之喜,何况还有这位……”目光注定那落拓少年,笑道:“这位少年英雄,大名可否见告?”

乌簪道人断虹子冷冷道:“无名之辈,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落拓少年笑道:“不错,在下本是无名之辈。”

颀长老人含笑道:“阁下如不愿说出大名,老朽也不敢相强,但阁下之武功,老朽却当真佩服得很。”

众人听这名满天下的武林名家竟然如此夸奖这少年的武功,这才都去瞧了他一眼,但目光中仍是带着怀疑不信之色。落拓少年面上虽无得意之色,但处在这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七大高手之间,也无丝毫自惭形秽之态,只是淡淡一笑,又紧紧闭起了嘴巴。

“华山玉女”柳玉茹忽然道:“前辈召唤咱们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只见她一身白衣如雪,粉颈上围着条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面靥更是娇美如花,令人不饮自醉。

颀长老人道:“柳姑娘问得好,老朽此番相请各位前来,确是有件大事,要求各位赐一援手。”

柳玉茹姑娘眼波流动,神采飞扬,娇笑道:“求字咱们可不敢当,有什么事,李老前辈只管吩咐就是。”

颀长老人道:“此事始末,各位或许早已知道,但老朽为了要使各位更明白些,不得不从头再说一遍……”语声微顿道,“故老相传,武林中每隔十三年,便必定大乱一次,九年之前,正是武林大乱之期,仅仅三四个月间,江湖中新起的门派便有十六家之多,每个月平均有九十四次知名人士的决斗,一百八十多次流血争杀,每次平均有十一人丧命,未成名者远不在此数……”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其时武林之混乱情况,由此可见一斑,但到了那年入冬时,情况更比前乱了十倍。”

这老人似因忆及昔日那种恐怖情况,明朗的目光中,已露出惨淡之色,黯然出神了半晌,方接道:“只因那年中秋过后,武林中突然传开件惊人的消息,说是百年前‘无敌和尚’仗以威震天下的《无敌宝鉴,七十二种内外功秘籍》,乃是藏在衡山回雁峰巅。”他自取杯浅啜,接道,“这消息不知从何传出,但因那《无敌宝鉴》,实是太以动人,是以武林群豪,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谁也不肯放过这万一的机会,闻讯之后,便将手头任何事都暂且抛开,立刻赶去衡山,闻得江湖传言,衡山道上,每天跑死的马,至少有百余匹之多,武林豪强行走在道上,只要听得有人去衡山的,便立刻拔剑,只因去衡山的少了一人,便少了个抢夺那《无敌宝鉴》的敌手,最可叹的是,有些去衡山拜佛的旅人,也无辜遭了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