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琉璃

曹蔚宁呆了呆,问道:"他......他就是那贼祖宗方不知?"年轻女人点点头,指着尸体的左手道:"你瞧,传说中方不知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左手畸形,若是不确定,其实他还......"她脸红了红,说不下去了.

周子舒端详着那尸体光洁的脸和下巴,在一边接道:"还有,传说方不知身有残疾,那位姑娘若不适可以先出去,或者背过身去,你们脱了他的裤子,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神偷了."女人尴尬地瞥了一眼和她同行的青年,青年轻咳了一声道:"小怜,你先出去吧."年轻女子转身出去,等在门口,背过身.

她一转身,温客行便上手三下五除二地剥下了死者的裤子,看着尸体断了一截的特殊部位,他还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感慨道:"还真是他,难怪从我身上摸去东西,我竟一点都没察觉."随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方不知全身都扒得光溜溜的,十分不客气地四处乱翻,在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里找到了自己的荷包,翻开点了点,惊喜地发现没少什么钱,于是十分心满意足地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还不忘顺口客气道:"曹兄,你来看看,你的东西还在不在?"曹蔚宁和一边的青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人.

周子舒凉凉地提醒道:"温善人,死者为大."随后不管那陌生青年投过来的颇为赞同的目光,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你欠我的三两银子这回能还了不?"温客行一脸伤心:"我人都是你的了,你居然还和我计较三两银子?"那陌生青年的脸色于是更好看了,周子舒伸手揪住温客行的领子,把这碍事的东西扒拉到一边去,蹲□,从头到脚将那尸体摸了一遍,皱眉得出个结论,道:"一招毙命,掌印从前胸穿到后心,应该是罗刹掌."陌生青年"啊"了一声,失声道:"你是说,喜丧鬼的罗刹掌?""恐怕是的."周子舒点头道,言罢将尸体盖上,又对门外的年轻女人道,"那位姑娘可以进来了."陌生青年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番,抱拳道:"在下邓宽,家师高崇,这位是我师妹高小怜,我二人原本出门历练,前些日子收到家师传信,才赶着在洞庭大会之前赶回来,不知几位如何称呼?"曹蔚宁忙道:"哦,失敬失敬,久闻邓少侠大名,还有这位姑娘,是高崇高大侠的女儿吧?在下清风剑派曹蔚宁,奉掌门之令参加洞庭大会,师叔他老人家应该不日便到,路上被这位......这位神偷摸去了盘缠,多亏了那位周兄和温兄仗义相助."邓宽道:"不知这二位英雄是......"

周子舒仍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闻言回头对他笑了笑,道:"哪算什么英雄?我叫周絮,不过是个走哪算哪、无门无派的浪子游侠,那位......"他指着温客行,话音微妙地顿了顿,接道:"那位温客行温兄,虽然装得一副正人君子样,其实是个经验老道的混混流氓......"温客行淡定地道:"阿絮,我只流氓你一个."

周子舒轻声慢语地道:"你实在太抬举在下了."

显然高小怜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尸体身上了,邓宽倒是镇定,闻言宽厚地笑笑,态度也不卑也不亢,倒真有些名门正派、洞庭之主的派头,对他们二人抱拳道:"二位真是风趣,既然二位随曹兄来我洞庭,想来也是我道中人------周兄说这位神偷,也是死于喜丧鬼的罗刹掌?"他与高小怜对视一眼,周子舒和温客行佯作不知,一脸茫然.曹蔚宁便问了出来:"也?我听说赵家庄外好像有鬼谷的人作乱,难道是......"高小怜道:"曹少侠有所不知,前一阵子太湖赵家庄传来消息,说是那在赵家庄做客的断剑山庄穆云歌,便是死在这罗刹掌之下,这鬼谷的恶鬼众,果然作恶多端,还如此嚣张."这里离洞庭已经不远,多说也就是一天的路程,隔日便能到,已经可以说是那位高大侠的地盘了,不知这姑娘是真在为了正义义愤填膺,还是因为有人闯了她爹的地盘而不快.

反正邓宽和曹蔚宁是下意识地点头赞同道:"不错.""正是."当年武林大结盟的时候,一共有三块"山河令",德高望重者持有之,凡有大灾大难方可动用,三块"山河令"凑在一起,便可以召开英雄大会,广招天下豪杰,共同图之.如今这三块"山河令",一块在"铁判官"高崇手里,一块在少林寺,还有一块,据说在已经多年不问世事的长明山古僧手里.

没想到这回这场所有目标都指向鬼谷的动乱,竟能连那传说中修仙问道不问凡间事的古僧都惊动了.

邓宽和曹蔚宁商量了一下,又征询了其他几人的意见,决定雇一辆马车,要连夜将方不知的尸体送往高崇那里,以防夜长梦多.

曹蔚宁和邓宽颇有缘分,几乎一见如故似的,周子舒冷眼旁观着,觉得那高崇人品如何不说,便是教育徒弟和女儿的功夫,便不错,那高小怜跟在一边,偶尔插言,年纪轻轻的那么个女孩子,言谈举止竟也十分得体,她和顾湘差不多的年纪,可却丝毫不聒噪,也不娇纵,有礼有节.

温客行忽然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家阿湘要是也能有高小姐这样的人品,我便是死也瞑目了."高小怜回过头来温文尔雅地对他一笑,说道:"温大哥过奖了."周子舒嗤笑一声,低声道:"高小姐是高大侠的女儿么,顾湘......其实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温客行正色道:"阿絮,高小姐是好,我说句实话而已,不过你也并不要嫉妒吃醋......"高小怜立刻十分尴尬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忙紧走几步,追上了邓宽和曹蔚宁,周子舒和温客行便落在了后边.

周子舒轻笑一声,压低声音道:"温兄,在下有一事不明------你说我们进去的时候,为什么那方不知的尸体是衣衫不整的呢?据我所知,那位方兄可不是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温客行伸手托起下巴,思量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喜丧鬼看上了那方不知,欲与他行那不轨之事,遭到拼死抵抗,不遂,于是怒而杀人?"言罢他还摇头晃脑地叹气道:"真是自古美人多薄命."周子舒面无表情地说道:"温兄真是太有见地了,在下还以为是那凶手是为了方不知身上的什么东西,才杀人搜身的."温客行呛了片刻,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也有些道理."一偏头,见周子舒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听周子舒问道:"温兄身上,那日除了少了个荷包,可还少了什么别的东西?"温客行直视着他的眼睛,坦白地说道:"有,荷包里银钱都在,琉璃甲却不见了."周子舒脸上渐渐没了笑容,那双眼睛像是冰水洗过一样,黑沉沉的冷,温客行却好似浑然不觉,依然言笑晏晏.

半晌,周子舒才低声道:"温善人,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可该怎么说?"温客行默然,正这当,前边曹蔚宁和邓宽提到了周子舒似乎身体抱恙的事,邓宽才要回头问问他,深夜赶路吃不吃得消,用不用再雇一辆马车,一眼望去,却见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异常.

温客行脸上没了笑容,周子舒的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邓宽便觉得奇怪,才要出言询问,只见温客行似乎忽然笑了一下,出手如电一般地捏起周子舒的下巴,低头便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