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神农试药(第2/15页)

傅翔见那后生一个箭步跨出,便知他练了一身外家功夫,大约是那铁姓官人的随身侍卫。转目再看那街心,只见那顶大轿门帘掀处,一个蓄着山羊胡的官员走下轿来。那铁姓官人居高下望,一瞧他的服饰,便暗道:“四品地方官,该是南阳知府祁奂吧?”那官员一出现,一些闲汉便纷纷退后,让出一片空地来,等候知府大人说话。岂料那知府一言不发,只背手静观。

人群前面带头的壮汉对那三个被绑者一阵拳打脚踢,那少年叫得凶也挨得重,一下子就被打得头破血流,嘶哑不能成声。那妇人早已昏了过去,只剩下那外族老人一声不响,默默挨着拳脚,却仍然倔强地跪在地上没有倒下。

这时,那玉铺后方忽然冒出二十几个穿着回族和蒙族衣服的壮汉,人人手持刀棍,一路冲过来。为首一人是个回人,双手挥着一柄朴刀,大声喝道:“王金丰,光天化日之下,你纠众施暴,还有王法么?”

傅翔暗道:“不好,要族群械斗了。”那铁姓官人见到楼下形势愈发险恶,而地方官仍然负手不管,颇觉不解,正要交代侍卫有所动作,楼下情况又有变化了。只见那帮带头冲进玉铺绑人的十几人,各自从腰间掏出了兵刃,为首的几人冲向那群回人和蒙古人,见人就砍杀。一时之间,街头上血肉横飞,一些跟来起哄的闲汉一看情形不妙,已经有人转身就逃,脱离现场。

那为首的回人矫捷力大,虽然没有高明武功,但一柄朴刀使得虎虎生风,一直冲到那三个被绑者的面前,对那老者道:“丁老爷,俺来迟了。”那老者面上血肉模糊,瞧不真切,但听声音可以辨出,他费力地用嘶哑的声音回道:“沙老弟,多谢你……”

那抓人的头儿一手牵着绑住老者的绳子,一手指着姓沙的回族汉子道:“你他妈一个死回回,凭什么在咱们的地方耀武扬威?姓沙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姓沙的回回一横朴刀,回骂道:“王金丰,你仗着官府里的裙带关系给撑腰,就无法无天了?告诉你,我沙某的亲哥哥沙九龄在京师干上了锦衣卫,谁怕谁?”

一提“裙带关系”,那四品官员立刻就有反应了,突然发话道:“这批化外之民,竟敢在我南阳府闹市里动刀枪,全给我拿了!”那骑在马上的军官一挥手,厉声喝道:“把这批回回和蒙古鞑子全都抓下带回审问!”

这时,一句清亮的喝声:“住手!”发自街角的酒楼之上,只见三楼窗户边站着一个清癯的中年人,虽着便服,但神情及口吻却有官威。楼下众人被这一声“住手”镇住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嘈杂。那四品官员仔细看了一眼,却不识得那个中年官人,他对军官使了个眼色,那军官便大声道:“那里来的狂徒,竟敢阻挠公干。张二、梁大,你俩上楼去抓他下来。”

那肇事的头儿王金丰大笑道:“军爷不劳你们,看俺的!”忽地双手连挥,对准窗口一连串发出十枚飞蝗石。楼上那后生侍卫叫声不好,抓起一张木凳挡在铁姓官人前,啪啪数响,挡住了几颗飞石,木凳也被打断了,但仍有两颗飞石没能挡住,直向铁姓官人脸上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如闪电般抢到窗前,双手一伸,便各接住一颗飞石。那人接石后,转身对中年官人道:“没惊着您吧!”同时头也不回地向后一挥,一枚飞石如长了眼睛般朝下飞去。接着楼下一声惨叫,那掷石在先的王金丰被傅翔这一石打得满嘴鲜血,牙齿掉了好几颗。楼下那官员吃了一惊,叫道:“小舅子,你被打伤了!”他见到王金丰的狼狈模样,不由大怒,转身对着窗口喝道:“你们快上去,把楼上的狂徒抓下来!”楼上傅翔暗笑道:“原来是你小舅子,难怪那姓沙的回回要骂‘裙带关系’。”

那中年官人再次现身窗口,朗声道:“山东参政铁铉在此,是祁奂祁知府在楼下么?”

楼下的官员十分强悍,并不回答,翻起一双三角眼瞪着铁铉,冷冷地道:“什么人打着铁铉铁大人的名号,从山东一路招摇撞骗到河南。嘿嘿,我南阳府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楼上那后生侍卫再也忍不住道:“铁爷……”铁铉点了点头。那侍卫会意,先向傅翔道了一声:“多谢您护着铁爷。”接着从窗口跳了下去,落在那官员面前,从背囊中抽出一道黄色的锦幡,高高举起,上面一行字:“钦派三品参政铁铉”,同时大声喝道:“铁大人请祁大人上楼说话。”

那官员见到这钦命的锦幡,不禁有些心虚,朝楼上拱了拱手道:“见过铁大人,下官南阳知府祁奂。原以为大人在洛阳公办已毕,启程回山东去了,不知大人到了南阳,有失远迎……”铁铉打断道:“祁知府免客套,快请上楼来说话。刘侍卫,你将那位王金丰及丁老爷子一并请上楼来。”

这边官方一出面,群众的械斗便停了下来。玉铺中自有一些伙计出来,将受伤的妇人及少年扶回铺去止血疗伤。

那祁知府带了两个随从上得楼来,见到铁铉桌边的傅翔和阿茹娜,便问道:“这两位……”傅翔抢着答道:“咱们是铁大人的随从。”祁奂又再望了傅翔一眼,冷笑道:“小哥儿好身手啊。”傅翔拱手不答,退一步站在铁铉身后,倒真像是铁铉的随从一般。

过了一会,几个士兵扶着那王金丰及丁老爷上楼来,大家坐定了。铁铉道:“好教诸位知晓,铁某这个参政虽然驻节山东,但我奉皇上钦命,此行主要的任务乃是提调河南山东山西各省的粮秣,供应河北的讨燕军事。是以北方诸省的巡抚、布政使司都收到了廷寄,只要与征调粮草相关之事,铁某的职责不分省界,倒不是从山东招摇到河南来行骗的。”

祁奂连忙长揖谢罪道:“祁某眼拙,适才有眼不识泰山,诸多得罪之言,还望铁大人包涵则个。”他虽说得客气,心中并不惊慌,暗忖这里的纷争和征粮有个屁关系?

铁铉道:“也罢。方才楼下的纷争已然酿成族群械斗,我见祁太守这厢按兵不动,任由带头闹事者私刑加诸百姓,想必另有别情,铁某请教。”

那王金丰听了这话,不顾脸上伤重,抢着道:“丁家是西域来的鞑子,到咱们南阳来,欺侮我南阳的百业商家……”他急着要说话,但门牙掉了几颗,说得漏风难懂。祁知府接口道:“让下官来说吧。这丁家从西域来中土已有两三代,在南阳做玉石、丝绸及药材的生意,专门垄断商市。任一门生意,只要丁家一插手,他便用尽各种方法打击同业,手段又狠又准,别家生意便做不下去了,是以南阳府众多商家对他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