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高手盟约 第七章 合战

就是这一天。

天下武林,将再无人不识「南海虎尊派」之名。

◇◇◇◇

连着铁枪头的长铁链,另一头的末端打成了结,被一柄狩猎小刀牢牢钉在西面那楼顶的屋脊上。

荆裂踏着横亘街道上空的铁链,足下不停,沿着链子朝「盈花馆」屋顶急奔。

这等惊险的技艺,下头许多人看见,不禁惊呼起哄。

只见身形横壮的荆裂,踏链而过的步伐却出人意外地灵巧,奔跑之姿如履平地。他双手各自握着兵器,左手是大船桨,右手是长倭刀,双臂往两侧张开,借助两件兵器平衡,穿着草鞋的双脚没有慢下一点儿来,瞬间已跑到街心上方。

荆裂奔来方向,正是锡晓岩的背后。锡晓岩略转身侧马而立,一边仍在戒备燕横三人,一边回头瞧来者是谁。

荆裂自西而来,背向斜阳,在锡晓岩眼中,有如一个四周散射着金光的黑影。

右手上的倭刀,通体都射着光芒。

锡晓岩瞬间已经分辨出,前后哪一边才是真正威胁所在。

——这人就是她所说的那个?……

锡晓岩背后长刀,出鞘。

荆裂走到铁链末处,左腿乘奔势往上一跳,右脚登上最边缘的屋檐。

锡晓岩想都不用想。他的刀法,从来只有一种。

坐马、转胯、扭腰。肩至腕四关节猛抖。

「阳极刀」朝荆裂扎满辫子的头颅垂直劈下去!

荆裂藉跑跃之势,往前运起沉重的双兵器:左手船桨横举过顶,抵抗这劈刀;右手倭刀同时自外向内横挥,砍斩锡晓岩左腰。他双手一对重兵器,各自同时攻守,展现出非常惊人的臂力。

但就在锡晓岩长刀碰上船桨前的刹那,荆裂变招了。

这变招完全没有经过思考。而是荆裂在海内外数百次生死搏斗里养成的本能,自动作出的判断:

——对方这一刀,用单手绝对挡不住!

原本横斩的倭刀半途改变了方向,朝上撩击,与船桨一起硬格那招「阳极刀」!

一碰上对方兵刃,荆裂心里庆幸,自己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船桨和倭刀都给弹开。「阳极刀」的余劲还未全消,震入了体内,荆裂后退一大步,才能定住因互击而逼退的身体。这步几乎就踏出了屋檐外,荆裂险险站在边缘,几片碎瓦从脚边掉落街中。

锡晓岩的惊讶程度也不在荆裂之下。

自从两年前真正练成这「阳极刀」之后,他出刀时尝过最强劲的一次抵抗,就是不久前虎玲兰的野太刀。

——可是这么快,又遇上另一个更强的敌人!

锡晓岩一样略退了半步,方才消解与荆裂双兵器反撞之力。

两人心思反应完全一样,互击退步之后,就借后踏的腿足反蹬,马上再次朝前进击。

锡晓岩二度以单纯的「阳极刀」迎头劈下!

荆裂这次早有准备,双臂贯足了力量,船桨和倭刀成二字架在头顶上,乘全身前冲之力往上格去!

三柄兵器第二次相撞,劲力几乎无分轩轾,又是各自向后弹开!

荆裂却有后着,借这反撞力上身后仰,右腿一记「穿心蹬」,中路直蹴往锡晓岩腹部!

——荆裂这种暹罗武术的双刀混踢法,在兵刃交锋之下紧接踢出,双方往往处于近距,故此非常难防备。

但是对锡晓岩却是例外——他拿刀的乃是一条异于常人的长臂,兵刃交接之时,他的身躯实际还是处于远距,只是略一收腹后缩,荆裂的蹬腿去到尽头,差了一寸没能及身!

锡晓岩野兽似的战斗本能绝对不输于荆裂,收腹同时,空着的左手往腹前一捞,荆裂的腿蹬得太尽,被他一把抓住了足踝!

真刀决斗中被人擒住一条腿。绝对的劣势。

锡晓岩已准备将荆裂整个人掀翻,再施以致命一击。

荆裂单足站立的左腿,离屋瓦跃起。

正在楼下观看的戴魁看见,不禁停止呼吸。

——在「麟门客栈」的八仙桌比试里,他就领教过荆裂这种惊人平衡力,还有恍如弹簧的单腿跳跃力。

锡晓岩左手发力拉那足踝,却正好将跳起的荆裂加速拉向自己!

荆裂两柄兵器交叉在面前,整个人凌空向锡晓岩跳了进去,倭刀的刃锋,配合船桨架在刀背上加力,朝锡晓岩面门压击!

——虽然没有挥臂砍劈,但这一压击附上了荆裂的体重和跳跃冲力,要是命中仍能深深切入骨头血肉!

就在锡晓岩鼻子前数寸之距,刀刃再次碰上刀刃。金属之间刺耳交鸣。

是锡晓岩的长刀及时收了回来,倒提架在面前,将迎面压来的倭刀抵挡住!

这一记对锡晓岩来说,意义甚不寻常:

因为这是他下武当山以来,第一次被迫防守!

——好家伙!

但这回交手还没有完。

荆裂的左腿借着跳起之势,仍继续屈提向上,膝盖撞向锡晓岩心窝!

——四肢之一被擒,其余三者即一起猛然反扑。这是荆裂从暹罗大城王室武士学来的「八臂武艺」真髓。

锡晓岩闷叫一声,左手当机立断放开了荆裂足踝,从胸前发出「太极拳」的「按劲」,一掌打出去,硬碰那撞来的飞膝!

锡晓岩虽以右手怪臂加上「阳极刀」发劲为得意技,但左手的拳掌劲力也绝不简单——武当山上「苍云武场」的破裂木桩就是明证。掌膝互击,锡晓岩身体只震了一震;荆裂毕竟人在半空,身体向后飞倒。

荆裂在瓦面上顺势后滚一圈,用左手船桨支撑跪定,右手倭刀仍戒备胸前。半跪竖起的右小腿露出在裤外,足踝上面有清晰五条赤红指印。

他咧嘴而笑。就像每次遇到强敌时一样。

——更何况这次遇上的,比过去任何一个都更强!

锡晓岩一边盯着荆裂,一边在屋顶上往旁移步,走离了荆裂和燕横等三人之间。先前他对于夹在两方中间毫不介意,但刚才交手之后,他再也不敢托大了——要同时腹背对抗荆裂和虎玲兰,实在太过危险。

他瞧了瞧荆裂手中刀。这倭刀其实并非来自东瀛,乃是由中土工匠仿铸,荆裂数年前从一个汉人海盗手里夺得。锡晓岩见这刀跟虎玲兰的野太刀形制相似,似乎显示两人关系匪浅。他再瞄一瞄虎玲兰,想起先前她那热切的眼神,心头又是一阵嫉妒。

荆、锡两人交战后甫分开,楼下轰然扬起一阵如浪的喝采。

包围「盈花馆」的东军各派武人,不自禁都朝屋顶上的荆裂欢呼赞赏。他们一整个下午已吃尽了武当掌门和弟子的苦头,死伤枕藉不说,更被几个来援的武当门人威吓得撤出大厅,可谓颜面扫地;如今竟有个人跟这武当的可怕高手单挑硬碰,斗个旗鼓相当,就如替他们争回一口气,自然都喝起采来,已忘了先前在「麟门客栈」,荆裂如何对他们各派结盟多番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