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九章 接战

在绵绵又寒冷的微雨里,萤静并未理会衣衫和头发滴湿,仍然站在庭院中央练剑。

经过燕横指点她青城派「观雨功」的锻炼后,童静只要聚敛心神,就能够仔细看见每点落下的雨丝,并以意念想象的剑尖,一一刺中它们。

童静在雨里吐着气息,轻轻挽着「迅蜂剑」,身心都处于高度的协调。这阵子她练剑格外得心应手,回想起来正是在「湘渡客栈」与雷九谛共处那段时日之后。

——因为观看雷九谛锻炼邪异的「神功」,童静在不知不觉对抗之间,大大改进了精神的集中力。过去在成都学武时贪多务得而费成的不专注习惯,至此已经完全改过来。

不止是精神专注的深度有所增进,童静每次集中时所花的时间也更短,终于能做到剑随心而发的要求,连环攻守的速度加快不少。

自从那天亲耳听见燕横如何称赞自己,加上雷九谛曾想收她为衣钵传人,童静的自信顿时大增,令她练起剑来更是起劲,进步神速。

——燕横说过,就算有一天我的剑法超越他,他也不会感到奇怪。好,我就要从后追上他。

——要当上未来青城派掌门的伴侣,我也不可以太差劲啊……

想到燕横,童静不禁甜笑。

此刻她正在挑战另一个关卡:「借相」。亲眼见过雷九谛练习「神降」功法后,童静既害怕,却又惊奇于那气势和威力,她虽然并不想练到那般邪门的境地,但对于「借相」大感兴趣。

她曾经向燕横和练飞虹请教过「借相」的基本练法。然而这种功夫着重个人领悟,不可能完全由旁人指点,就如在水中游泳一样,老师顶多只可教你一些动作,真正要能浮游,还是要自己感受尝试;一旦跨过成功了,从此就不会再忘记,但要是跨不过,别人无论怎样多说,你也领悟不来。

——世上很多武人都练不成这种心灵功夫,无法令武艺再上层楼。这是在「先天真力」之后,另一个令很多有志者无可奈何的关子。

这几天童静集中锻炼「借相」,已经有点模糊的概念,虽然还没有真正完成过一次,但确知已在掌握之中。

此刻她又再聚精会神,准备尝试冲破那意识的界线。

童静回忆燕横所授的「火烧身」之法。可是她总想象不到火焰,而且有些害怕。经过一轮思考,她觉得还是要去寻找更适合自己的意象。

一一一火焰不行,就试试另一个吧……....

她开始把意念凝聚在背项中央最敏感之处。那儿渐渐生起一股寒意。

——再细一点……

在头脑神经高度集中下,那股幻想的寒意越聚越细小。童静感受到背项皮肤受压。然后,那寒意成形了,化为一根尖针。

针端极轻地刺上童静的背项。

那枚想象的尖针,对童静而言恍如实物。皮肤接受了虚幻的刺激。身体经络因这「触感」产生高速反应,向她全身发出指令——

如被针芒刺背的童静,身体以诡异的速度向前跃出,逃避那看不见的锐利针尖!

身体弹出的刹那,童静即从意象中醒觉,乘着冲刺的势道,手中「迅蜂剑」随手就刺出青城剑技「星追月」!

这是童静人生至今最快的击剑。

「迅蜂剑」在那极贯彻的劲力下,剑身发出前所未有的锐鸣,向童静身前空虚处刺出,触及的微雨有如火花似爆散,形成极美的画面。

直至「迅峰剑」的颤鸣停止,童静仍然维持着完成刺剑的姿势,脸上充满不信。

——就这样,她一口气冲上了「借相」的境界。

童静害怕这感觉马上就会忘记,于是赶紧再次练习这个「针刺背」的「借相」。一次、两次……她重复成功了,每次的喜悦都更大——心里确定已经掌握其中要诀,再也不会失去!

一口气练了十多剑之后,童静心情异常亢奋,但同时也感觉甚疲倦。这「借相」之技要求心灵高度集中,童静又未完全熟练,运用的次数一多起来,虽然身体不倦,精神却变得疲乏。现在自己亲身经历「借相」,她终于了解雷九谛练「神降」时,何以如此疲劳伤神。

童静好想马上就去告诉燕横自己练成了「借相」,但她一身衣衫快要湿透,发发也是又湿又凌乱,心想不能给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也就先回房间梳洗。

在房里更衣时,童静不由想起的却是雷九谛。要是没有这个秘宗掌门的催逼,她也不会有这么惊人的进步。虽然是敌人,童静不禁在心里感激他——就像她也感激姚莲舟在西安让她得窥「追形截脉」的神技。

雷九谛独自坐在那岸边擂台上已经五天了。如此风餐露宿,不知道有没有人送衣食给他?今天更下起雨来,他必然更难受吧?

想到这里,童静决定先不去找燕横。她找来一件厚厚的披风,再去厨房张罗些饼食,离开了寄住的大宅,撑着纸伞往河岸那边走去。

到了擂台的竹棚外头,童静看见圆性和阿来蹲在入口旁边的布帐底下避雨,圆性捧着一大碗堆满了肉的饭正在猛吃,猎犬阿来则啃着肉骨头。此外还有几个湘龙派弟子在聊天。

「你怎么来了?」圆性放下碗筷站起来,不期然看着童静手里的东西。

童静走进布帐下,收起了纸伞。

「我……想带些吃的穿的来给他……」

湘龙弟子听了,不免向童静投以不快的目光。当初若非童静执意要救雷九谛,此刻湘潭城就不会有这个麻烦。

圆性听了摇摇头:「不行。不可以给雷九谛看见你。:你忘了上次的事情吗?为了跟荆裂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要是你又再被他劫持就糟糕了。」

童静无奈点头答应,把东西放下来,走近竹棚侧面,透过竹子中间的空隙看进去,隐约见到擂台上盘坐的那个身影。

「你不用担心这老怪啦……」一名湘龙派弟子说:「我们放了粮水在擂台旁边。不是可怜这家伙,只是不想他饿了渴了,又走出来骚扰百姓。」

「他这几天都留在里面,倒还好。」另一个比较年长的湘龙剑士说:「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发疯。唉,这事情好棘手……」

童静一边抚摸着阿来的软毛,一边跟圆性对视。两人都想不到此事要怎么解决。

「你也听练前辈说过了,雷九谛这人是多么固执,连几十年前的恩怨也牢记着。」圆性说:「要是说他就这么坐个一年半载,我可不会觉得半点惊讶。这位湘龙派的师兄说得对,现在雷九谛乖乖在这里坐着还好;要是我们走了,给他知道荆裂没理会他就离开,难保他不会迁怒湘潭百姓,干出些什么发泄。到时又没有了我们『破门六剑』压制着他……」童静叹息摇摇头:「可是我们也不能因此就不走啊……还要去找兰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