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仁者 第三章 奇袭(第2/7页)

童静点点头,带点兴奋地说:「在永和门。杀了两个。」

练飞虹看见童静的笑容,皱眉摇摇头:「我说过甚么?」

童静挥挥手:「不要担心。我笑,不是因为杀了两个人。只是因为没有给发现而觉得满意。」

「那就最好。」练飞虹仍仔细看着童静的脸,语气凝重。「不要忘记了。」

童静点点头。

练飞虹所担心的是,童静会因为杀人而兴奋。她先前所遭遇心性失控的毛病,已经向其他各同伴说了。练飞虹对此格外紧张,只因他也知道以童静那种武学天赋,入魔的危险也更高,所以一直谨慎地监督着。

——你可别变成雷九谛那种家伙呀……

「可别怪我啰嗦。」练飞虹又说:「偏偏就在这种关头碰上了战争,几乎天天都要出去杀人……不到我不忧心。」

「我知道。」童静再次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啊。而且我已经找到一个方法,令自己的心绝不会再出事。」

「是吗?那是甚么?」

「是秘密。不告诉你。」童静咧着嘴巴,露出故意涂灰的牙齿。那样子实在滑稽,练飞虹忍着不笑。

童静的秘密,当然就是想着燕横。只要有燕横在心中,她就像在大海中有了锚一样。

其实童静不说,练飞虹也已猜到。但毕竟燕横人不在,若是再多提,也许会令童静感到寂寞忧伤,于是练飞虹住口了。

由练飞虹负责潜入来南昌城,大家都无异议;但当童静决定也要加入时,最初燕横激烈反对。

「不行!」燕横那时向她说:「我不在,怎么保护你?」

「你对我没有半点信心吗?」童静问。

「不是……可是你一旦进了南昌,就每一天四周都是敌人……」

「你要明白啊……」童静牵着燕横的手说:「这场仗,比你跟我的事情还要重要。我们答应过王大人,尽一切的努力,都要为他打赢。现在明明有些事情,是我能够做到的,而且做得比谁都好。我们不能退缩。大家都一起打这仗,大家的命都一样重,没有分别的。」

燕横不是第一天战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以前他还没有碰上这个状况……

此刻练飞虹看着童静,回想起她与燕横分别时那个模样,更是不忍她再想起,于是找个另外的话题。他垂下脸将鼻子凑向腋下,大力嗅了嗅。

「哈哈,我很臭吧?」练飞虹嬉笑着向童静说。

既要伪装成乞丐,那身酸臭少不了。而且这气味也是用来掩饰杀人后的血腥。

童静听了,却没有乘机嘲笑练飞虹,反而淡淡说了句:「没甚么。」

她心里想:练飞虹是为任务而忍受这身臭味的;我身为同伴,也嗅一下有甚么关系?

练飞虹瞧着童静的模样,心里想:她真的成熟了。他对童静的忧虑也因而减少了几分。

这时屋里众人已经快要完成工作。得来的兵刃和战甲都已用布袋装好,准备运送到另一处集中储藏;尸体则已被泥土覆埋。众线眼们一身汗水泥泞,都各自坐在屋内四周喝水休息。

这种厌恶的工作,谁也不想干。但他们很清楚是为了甚么去做,也很清楚若稍一疏漏会有何后果,也就没有抱怨。

练飞虹截杀这队巡逻护卫,并且令他们平空消失,是为了令南昌城的守军产生疑虑不安。到底四人是遭遇不测?还是趁夜攀城墙遁走了,以逃避即将来临的围攻?守军无法确定。军队里人多,一件不明的事情就自然会生了出许多不同的说法。更何况这已是练飞虹进城以来暗杀的第五队护卫。在敌人之间散布狐疑和恐惧,是制造不稳的极有效方法,而且所需的人手甚少。

另一边童静暗杀的两人,则放任他们躺在永和门附近的街道,两名同行的线眼并用锄头镰刀等农具,在死尸身上制造许多伤口,令他们看来是被城内百姓仇杀。这在南昌军民之间制造更大的不信(本来宁王府在南昌已是声名狼藉),守军在城内草木皆兵,神经更是紧张。

童静特别选在永和门附近下手,也是因为发生此事后,守门军必要从别处调集人手来加强戒备,那就甚可能削弱其他城门的守备力量。

除了故布疑阵,这些暗杀行动也附带一个得益,就是收集到一批宁王府护卫的军器兵甲。众线眼日间在城内,亦努力打听出一些与宁王府有极深仇恨的人家,从中挑选壮丁暗中联络。宁王府在南昌作恶多年,欺压抢掠、侵吞民产房屋等事干下不少,线眼们很快就找到一批符合的对象,并已暗中联系。这些军器正好可作他们的武装,人数虽不甚多,但在城墙之内只要好好集中运用,练飞虹深信能够产生极大的奇袭效果。

童静和练飞虹在南昌这些天以来,一天一天逐小地进行着这些任务。由于守军已经收到王守仁大军要来犯的消息,城内戒备甚严,宵禁之外又在各处设置哨卫,他们所有人行动都不容易,所以不能有甚么大动作。但即使如此,这些小成果一一累积起来,最后就可能变成左右总体胜负的条件。

——胜利,往往就是如此筑起。

练飞虹走到小屋中央埋尸的地方,踩踩沙土确定已经掩盖得密实。他们今夜之后不会再回来这小屋,但仍要确保不会被人发现「失踪」的四个护卫。

他把众人都集合过来,扫视每个人疲倦的脸。

他们这些天以来,日间要勘察南昌城的守备变化、收集情报和招集与宁王府有仇的勇士;晚上就要执行这种暗杀行动、搬运物资和偷偷做各样破坏,每天轮流睡眠不足两个时辰,同时还要承受随时败露身份被捕杀的恐惧。

「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练飞虹说。「我也一样。」

他们看着飞虹先生那张苍老的脸,那深重的疲倦显而易见。一想到他刚才还能闪电击杀四个全副武装的宁王府护卫,他们就感到不可思议,也对他无比佩服。

——这老头吃的苦绝不比我们少。而且他做的事情,我们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代劳。

童静也看得出,飞虹先生正在极限徘徊,不由为他担心。

「可是很快就会结束。」练飞虹眼袋深重的双目,在油灯的光芒下透着不屈的意志。「再过几天,王大人就会到来。到时我们就在这城里发动,里外一起将敌人的防守击破!」

他瞧向他们每一人。

「这场仗即使打胜了,也没有多少人会知道你们的付出。大概不会有甚么巨大的奖赏。将来也没有人会记得你们的名字。可是我们这段日子做的一切,我们自己知道。谁也无法抹杀。你们每一个都是英雄。请受我崆峒练飞虹拜谢。」

说着飞虹先生就拱拳向每个人低头一揖。童静亦跟着一样,向他们逐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