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第2/3页)

庾瓒等人飞骑驰入射箭场内,只见一群羽林军士兵正排起整齐的队列,随着校官一声令下,一张张弓被高举、拉开,冰冷的箭镞闪着寒光、带着劲风,齐齐飞向对面的箭靶。刹那间,人形箭靶的心脏位置便已被羽箭插满。

校官正要下令再次放箭,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就在这时传来。庾瓒等人忙亮明身份,和这些羽林军士一起寻找声音的来源。

李秀一这时从另一入口冲进来,直朝箭靶后驰去。

韦若昭立时明白,高叫一声:“人在箭靶后面!”

众人循声来到箭靶后方,李秀一已抢先下马,朝一个箭靶奔了过去。但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后背紧贴着人形箭靶,无数支箭镞已然穿透了他的身体,从前胸冒出来。鲜血不停地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但这家伙分明在笑,轻蔑地嘲讽地笑。

众人谨慎地围上来。

“你……就是杜纯?”庾瓒半是厌恶半是恐惧地盯着他。

“要不是我可怜你们,你们怎么找得到我?”杜纯脸色苍白,神情却甚是得意,“我杜某人是自己领罪,不是被金吾卫的笨蛋们抓住的。”

韦若昭再上前一步,道:“你是不是四年前射死了自己的同僚?”

杜纯抬眼看了看韦若昭,道:“不错!为了争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妞儿。我做了个局,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误伤了他。”

“不对!他们怀疑你了,只是没有证据,才让你逍遥法外的。”

“证据?”杜纯不禁面带冷笑,“用不着了。老天是公平的,它已经报应了我……我把这漂亮妞儿变成了我的老婆,一年前,我们两个的孩子病死了,后来她知道了真相……”

“所以你也杀了她?”庾瓒忍不住插嘴。

杜纯顿时又冷冷一哂,道:“我是罪人不错,可不是畜生。她说这是天谴,就把她自己给毒死了。我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他说着突然仰天长笑,“老天爷啊,你他妈太公平了!你没有放过杜纯这个王八蛋!”

庾瓒又问:“你既已知罪,自己了断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什么不相干?”杜纯的语气却是恶狠狠的,“要不是我入了常山兄弟,拜了那罪恶的师父,还交了这帮罪恶的师兄,我怎么能学了这么多作恶的本事?”

“你果然就是第五个人!”韦若昭惊呼出声。

杜纯挣扎着扬了下左手小指,上面果然也是常山兄弟的刺青。

“可惜我的混蛋师父死得早,忘了告诉我们善恶终须报了。我们用他教的本事干尽了伤天害理的坏事,一人行事,大家出主意帮衬,终于,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血。现在,我遭了报应,总算醒悟了。可是他们,还有全长安的罪人,都还执迷不悟。看来只有我能帮帮他们了。”

“既然是你们常山兄弟之间厮杀,为什么要吓唬全城的人?”庾瓒道。

杜纯只哼了一声,道:“放纵我们兄弟逍遥到现在就是从犯,何况他们谁敢在神明面前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做过一件恶事?这是天谴!天谴!我的兄弟,和这座罪恶的城市,没有人能逃脱!”

庾瓒连连摇头,道:“我看你是彻底疯了!”

“我倒觉着你那老天爷可也不怎么灵光,”李秀一一脸轻蔑神色,“弘济现在毫发未伤,还在当他的住持呢。”

杜纯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呸!什么弘济!他才是杨廷玉。想让我顶着他的名字死,他好彻底洗清白了。要不是你偷袭了我一刀,他跑不了,也不会再搭上那个倒霉徒弟。这样也好,天意如此,让我在前面给他,和全长安的罪人,引个道儿。”

杜纯一脸得意,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弱。一直没出声的独孤仲平这时突然上前掐住杜纯颈后的风池穴,杜纯呻吟了一声,勉强抬起头来。

“弘济用戒尺打死的是谁,你手里有没有证据?”

众人听言,都惊讶地看着独孤仲平,独孤仲平却死死地盯着杜纯。

“你就是独孤仲平?”杜纯咳嗽几声,努力睁开眼睛,示意独孤仲平再凑近些,他说话已很吃力,嘴嚅动着,独孤仲平只得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证据当然有,可惩办他的天命在我,不在你。你是比那些笨蛋聪明些,可你也是罪人,你没做过恶,不可能好几次猜到我的心思……”见独孤仲平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杜纯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试试看,你能不能猜到我现在在想什么……?”

话音未落,杜纯脑袋一歪断了气。独孤仲平还有些诧异地愣在原地,韩襄已然上前伸手到杜纯鼻前探一下,兴奋地回头。

“死啦!”

庾瓒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道:“真是个疯子!死到临头还想着杀人,不过总算都了了。把人解下来,抬回去吧。”

话音未落,杜纯尸首倚靠着的箭靶这时突然向后倒去,轰的一声着地,尘土四起。众人都被呛得咳嗽起来,韦若昭突然注意到地上,忍不住大喊。

“地上有字!”

在场众人赶紧低头观望,这才发现土地上很多地方被挖掘翻动过,而这些被翻动过的痕迹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罚”字,杜纯万箭穿心的尸体却正好是那右下方双刀中的短竖。

每死人必有告示!杜纯到死都坚持了他的惯例,包括杀自己的时候。

所有人包括李秀一在内,都沉默了,围着这个巨大的“罚”字半天没有动。

金吾卫众人终于七手八脚地把杜纯的尸体放到临时找来的一扇门板上,抬着朝射箭场外去。

独孤仲平默默跟在旁边朝前走。韦若昭凑过来,叹口气道:“真可惜,就差一口气,要是他能说出弘济杀人的证据该多好。”

独孤仲平瞥了她一眼,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要死呢?”

“他?这倒是说得通吧,家没了,老婆孩子都没了,他绝望了,想在寻死之前报复一切。”

“我不是说他为什么寻死,而是说为什么现在寻死?”独孤仲平若有所思,“整个连环命案都是他计划好的,我们并没有真正打乱他的行动,可现在计划好像没执行完,如果我是他,我会死不瞑目的。”

韦若昭不禁一脸惊讶地望着独孤仲平,道:“独孤先生,您怎么拿自己和他比呢?您这么——这么好,他这么坏……”

“人和人,有时候也没那么大差别,一念之间的事。”

“怎么会,您一看就是好人,那个弘济我一看就觉得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坏种。我们真的就让他逍遥法外了?”韦若昭提到弘济又愤愤然起来。

独孤仲平一笑,道:“你要是实在不甘心,可以去查查弘济,哦,俗名叫杨廷玉的,过去几年在正月十二有没有干过什么可疑或蹊跷的事,那天是他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