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玉钗恩重是前生(第2/6页)

这痛楚,究竟因何而来?他竟然不知道!

卓王孙全身杀意猛然一提,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摒弃开去。只这一瞬,他全身又被凌驾一切的杀意笼罩,正是这杀意,让他高高在上,完美无缺,不容谛!

寂静的喜堂中响起刷的一声轻响,是卓王孙缓缓拔剑。

卓王孙真正动了杀气,眼前这个男子,一次次触动他的逆鳞,更重要的是,他竟敢当着所有人,说出了他永远也说不出的话。

他的杀气卷绕天际,悍然挥舞着,厉声道:“拔你的剑!”

杨逸之怆然笑道:“剑在!”

月白色的光芒,自他身上点点溢出,在手心结成新月形的弦。当世两股最强的力量,即将轰然对撞在一起。

这一次,他们谁都不打算再留一分力!

“住手!”相思的声音撕心裂肺般,响彻发大堂。

她苍白的纤手紧紧抓住嫁衣。突然拔身而起,向两人剑意锋芒最盛处冲去。

两道至强的剑气倏然收束。一时间,所有的光芒黯淡下来,只剩下她站在两人中间,怔怔地看着他们。

四周一片寂静,连唿吸的声音那是那么清晰。

突然,她眼中的泪水无声滑落,轻轻道:“我恨你,你。”

转身向宫门外跑去。

冲天的剑报导,竟因这四个字一窒,倏然瓦解。龙之芒,月之光,都在这声低语之前显得那么苍白。

相思转身奔出的泪水,飘荡在喜堂上。杨逸之心一颤,顾不得再与卓王孙对决,转身追了出去。

卓王孙的剑就在他背后,只要轻轻一送,就可以杀死这位最强大,也最痛恨的对手。

但,他的杀气竟一瞬间那么沉重,无法再鼓起。

是因为,剑上沾上的那一滴泪水吗?

他轻轻拭净剑锋,收入鞘中。

他转身,依旧携着公主的手,重新登上喜堂最高处。对呆若木鸡的宾客一挥手,示意婚典继续进行。

四座无言。

只有鼓乐之声,依旧振振响起,试图掩饰掉这满堂凄惶。夜色寂静的曲调在喜堂中寂寂回荡,却始终吹不尽那朵水红留下的悲伤。

红烛高照。

夜已经深了,宾客们不敢过多打扰这对新人的洞房花烛之夜,渐渐散去了。虚生白月宫深处的新房里,只留下卓王孙与公主两人。

不知沉默了多久,卓王孙轻轻放开了公主的手。

被控制已久的血脉突然冲开,公主只觉得全身一阵酸楚,几乎站立不住,跌坐在床边上。

床边的玉钩坠落,红色纱帐垂下,罩在她脸上,让她的容颜有几分恍惚。

新房中是一片喜色。

喜床对面,有一座紫檀雕成的妆台,上面刻着九鸾九凤,云间飞舞,共同簇拥着一面水晶镜,照出满屋流苏喜幛、锦被绣榻来。

公主缓缓坐了起来,她并没有推开脸上的纱帐,但她的目光,却宛如锥子一般,穿透帐帘,盯在卓王孙脸上。

“你总该记得我跟你的约定,你若是真的杀了杨逸之,我一定立即死在你面前!”

卓王孙看着她,淡淡道:“我会信守承诺,但你也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的一生只属于我,再不许离开虚生白月宫半步。”

公主全身一震,缓缓坐下,神色怅然若失。

这也是她的承诺,为了救出杨逸之,她已将自己的人生献给了这个暴君,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三拜九叩,天地为证,容不得她反悔。从今而后,自己就要和这样一个冰冷无情的男子结为夫妇,而那个清明如月的男子,则成了陌路。

之后的漫漫岁月,该如何度过?难道这间奢华而荒凉的新房,就是她余生的囚城?

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中来,伏在锦被之中,悲声抽泣起来。这一哭就再也止不住,哭得全身颤抖,声嘶力竭。

卓王孙看着她,良久沉默。

那一刻,公主的容颜在纱帐之后,变得有些模煳。那哀哀哭泣的身影,却让他感到一丝熟悉。

他突然想到,如果那天他没有发现流花寺的一幕,她如愿嫁给了自己,是否也会在某个无人的时刻,伏在锦被中悲声恸哭?

只为了她心中所想的,其实是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

那时候,他还能这样囚禁她么?

好在,这一幕永远不会发生了。她已经离开,带着破碎的心,带着对他的恨。

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疲惫,缓缓在公主身边坐下。仿佛在这喧闹的哭声中,他才能沉静下来,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

公主没有抬头,嘶声道:“离我远一点,你这丧心病狂的混蛋!”

卓王孙没有生气,只是注视着前方,轻轻道:“你以为我疯了么?”

公主放声哭泣着,并不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还需要回答么?

卓王孙注视着摇曳的烛火,淡淡道:“我本来准备了两份嫁仪,一份给她,一份给你。你我之间原本只是一场政治联姻,而她,却是我真心许诺了婚姻的女子。”

他的声音极轻,似乎在和她说话,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早在半月前,我为她精心准备了嫁衣,按照她喜欢的样子。独一无二,价值连城。但就在七日前,我确定她心里有了另一个人。”

他用余光看了公主一眼,笑容有些自嘲:“我有时并不明白,你们到底要什么。如果一袭嫁衣就能锁住一颗心,那该多么简单。”我可以给她一切,王者的庇护,万人之上的荣耀,天下最美的嫁衣,最盛大的婚典,但若她的心有了彷徨,我不会用这些东西做交易,把她留在自己身旁。

“我没有揭穿她曾做过的一切。因为她本是我的,我可以抛弃她,离开她,却不能让她受辱。”我也没有问她,更爱谁。因为谁重、谁轻不重要。我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一个女人的爱情。所以,我安排了这一幕,让她彻底死心,让她离开我。

“只有伤得足够深,她才不会回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凝视虚空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痛苦,但随即又变得骄傲而冷漠,“我放手,并不是因为我输给他,而是天下万物,无不在我掌控,又怎会纠缠于一个女子的归属?她爱上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怎会在乎?”

“撒谎!”一个声音将他打断。

卓王孙微微皱眉,却见公主已从哭泣中抬头,鄙薄地看着他。

他淡淡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撒谎。”公主无所畏惧地看着他,“既然你不在乎,当她在喜堂上落泪的时候,是谁的手在颤抖?”

卓王孙怔了怔。他不记得自己的手是否颤抖过,确切地讲,他并没有这段记忆。

这实在是很古怪,很古怪的事情。他从来没有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