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纸玫瑰09(第2/3页)

阿贵在楼梯上听得又心酸又害怕,瑟缩起身体。

手腕上的表在静谧的空气中走着,秒针每过一个小小的刻度,就发出“哒”的轻响,那声音别人听不见,唯独落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如同雷鸣,重力敲击在脑海中。

鬼使神差的,阿贵开始随着秒针,一起数数。

一、二、三……七、八……三十一、三十二……

数到第一百八十三的时候,秒针突然不动了,借着外部那一点光亮,他看见表盘上的秒针正在左右晃动。

他打了个激灵,轻轻在表盖上敲了下。

秒针,停了。

头顶的声控灯忽然亮了,光线停留了不过几秒,灯泡重新归于寂灭。

不知不觉间,阿贵身上被细密的冷汗打湿了,他想要站起来动一动僵硬的四肢,刚甩了下手腕,楼梯下方,也就是林家门口处,有了响动。

他浑身一滞,双目睁大。

被楼道灯光照射着的,撒上了石灰粉的地面上,竟然多了一个脚印。

脚印五指分明,脚掌不大,甚至有些小巧,十分完整。

紧跟着,距离那枚脚印大概小半步远处,又多了一枚脚印,一左一右,刚好凑成一对。

阿贵屏住呼吸,心跳漏了一拍,恐惧和寒气沿着他的指尖一路往上爬,顺着他的脊椎和手臂,钻进身体和脏腑。

不是幻觉,不是特效,那脚印的的确确是凭空出现的!

踩在石灰粉上的脚印连贯成排,已经抵达林家的大门。

竖立在门口正中央的蜡烛,烛火突然抖动,橘色的火光在摇曳的瞬间变为幽蓝,就像有人从上面跨了过去!

阿贵在短暂的惊恐后,渐渐回神,他鼓起勇气,取下别在胸前口袋上的摄像机,悄无声息地靠近。

将摄像头的位置微微上调,然后将其搁置在林家防盗门下方的角落。

林家的客厅内安静无声,陈岭等人已经躲进了卫生间。

按照规矩,逝者回魂时,家里的亲人必须回避,以免冲撞。

吴伟伟蹲在地上,一只眼睛停在门缝前,观察着外部情况,

客厅里的凳子被移开,桌上的碗筷也跟着动了,竖在饭桌中央的三炷香急速燃烧起来,不过三十秒的时间,香烧到了底部。

随后,一串沾着些许石灰的脚印往林家夫妇的卧房走去。

房门被推开,这时候,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虚影。

虚影挤进屋内,绕着父母的床走啊走,林家夫妇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其中好几次,他们都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可是陈岭交代过,一旦他们睁眼,逝者受到惊扰后,很可能会留恋阳世不肯离去。

林爸爸的心抽痛着,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触碰他的额头。

那只手很凉,带着几分眷恋的从他面颊上拂过。

林妈妈向来胆子小,今天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知道目前所感受到的一切,全是来自于女儿的触碰,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热泪从眼角滚落,她的嘴唇颤抖,藏在被子里的一只手指尖弹动,好几次都想伸出去,将女儿抓住。

屋子里的异响很快消失。

被风吹过来掩上的卧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森凉的空气从客厅中穿过,停在门口,是小凡在等待返回幽冥的时间。

楼下,栏目组的负责人同其他人一起,脑袋凑在暗访摄像机的接收器显示屏上,之前还好好的屏幕突然上下跳动。

被拍摄到的静止的家具随着画面而扭曲,甚至发出沙沙的杂音。

杂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整个被改装过的面包车后座全是电流的沙沙声。

“老大你看!”一名瘦弱青年惊呼出声。

所有人齐齐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地方多了一个小红点,小红点渐渐变大,像是贴在了屏幕上。

那是一滴血。

新鲜的,刚刚流出来的血。

负责人“啊”了一声,想起栏目组此行的目的,他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有些结巴地说:“一定,一定是阿贵那小子把什么东西弄在镜头上了,等……等他回来老子要好好收拾他!”

其他人都没说话,纷纷从相互对视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

楼上,陈岭从卫生间内走出来。

新死七天的魂很懵懂,行事全靠生前一点模糊的记忆,他们往往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死。

怕吓到小凡的魂,吴伟伟和李鸿羽选择继续留在卫生间内,见机行事。

陈岭看不见尚未显形的魂魄,全靠对方身上的阴气来辨别方向。

走到防盗门前,轻声喊道:“小凡。”

一墙之隔的阿贵被吓得不轻,捂着胸口悄悄往后躲藏,他认出这声音与之前让林爸爸撒石灰粉的该是同一个人。

陈岭哪知道外面还藏着一只老鼠,见魂魄没有显形,他又喊一声:“小凡。”

最初显现出来,是一双赤着的脚。

脚上沾着血,往上是脚踝和青白的小腿肚,白色的睡裙裙摆一片暗红,那是已经凉透却凝固不了的人血。

小凡脖子上已经没有流血,伤口却裂开,露出藏在皮肉下的气管和骨头。

她的眼神呆滞,脑袋朝右方歪成九十度,指尖在大腿侧面轻轻敲打着,嘴唇翕动,无声的哼着歌儿。

陈岭被这样画面惊了一下,按捺住紧张和久违的慌乱,上前一步,将耳朵递过去。

是哀乐。

小凡哼的是哀乐。

陈岭把脖子缩回去,盯着小凡的眼睛问:“小凡,你的玫瑰花呢?”

小凡呆滞的眼神起了变化。

她轻轻眨眼,嘴角笑开:“七月半,鬼门开,手牵手,做朋友。七月半,鬼门开,手牵手,做朋友……”

翻来覆去,就这四句,像歌谣,又像绕口令,念得人头疼。

陈岭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问:“死之前,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

死,对于活人和死人来说,都是一种忌讳。

仅仅这一个字,就能让尚未注意到自己已经死掉的小凡发疯发狂,刺激出她对生的渴望,死的不甘,放弃要去投胎转世。

可是陈岭没办法,他必须通过小凡找到纸玫瑰的线索。

“玫瑰,纸玫瑰,鲜红的纸玫瑰……”小凡脸上的笑容扭曲,“只有我死了,才能让它变得更美,那是我婚礼的装点,是我们的信物。”

陈岭一愣,“你们?”

小凡的身体开始左右摆动,大片的鲜血从她脖子上的伤口流出来,滴滴哒哒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卧房内,林家父母再也忍受不住,争相恐后的冲出来。

站在大门口的人,是他们的女儿,又不是。

那是一个已经失去了生命和肉|体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