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微露点花明(第6/7页)

那少女微微镇定,说道:“你怎么睡在这里?”秦渐辛道:“我……我昨天才到……房里人多……我睡不惯……”他素来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不知如何,此时竟然语无伦次,心中只是怦怦乱跳。

那少女道:“这里怪冷的,还是去房里睡罢。我刚才可踢痛你了么?”秦渐辛道:“还好……还好……”突然想起,忙道:“你的鞋子不见了么?我帮你找找。”一喜之下,这句话倒是说得流畅之极。当即从被子里钻出,也不顾地上污秽,便即伸手四处摸索,要替那少女寻回鞋子。

那少女向他微微一笑,说道:“有劳,多谢你了。”秦渐辛见到那少女笑黡,只觉身上轻飘飘的,心中喜乐无限,情不自禁也是一笑,右手却已摸到那少女的鞋子。他站起身来,便要将鞋子还给那少女,忽想:“我这一给她,她便走了,我可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当下鼓足勇气,说道:“你……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晚上这个样子在这里啊?”

那少女本是起夜,这时听他这么一问,脸上红云飞罩,转身便走,转过回廊,遍即不见。秦渐辛握着她一只鞋子,双眼瞪着她去的方向,心中迷迷糊糊的,竟自呆了。

良久良久,始觉身上寒冷,凉风吹来,身上一颤,打了个喷嚏。忙又钻进被子,渐渐觉得身上暖和,心中却兀自回忆那少女的一颦一笑,喃喃自语道:“她叫我回房去睡,她怕我在这里冷。”心中一甜,当即起身,将门板安回门上。房中虽仍是鼾声如雷,臭气熏天,他却已丝毫不觉。将那少女遗下的鞋子贴在自己胸口,脑中回想那少女音容笑貌,不多时已酣然入梦,脸上却兀自带着笑容。

次日一早,他生怕那鞋子给其他道士看见,贴肉藏了,便来寻张玄真。这时张玄真却对他和蔼了许多,待他请过安,便即问起他饮食起居,皱眉道:“明月好生没分晓,你已是本门中人,又是我的弟子,如何竟让你同上清宫中寻常道士一起歇宿?”便唤了那道童进来责骂,又命给秦渐辛另行安排住所。秦渐辛心中一动,心道:“若是换了住处,只怕再也见不到那姑娘了。”忙道:“弟子虽是娇生惯养,但既入本门,总须经些磨练方可成器。那也不用烦劳师父和明月师兄了。”

张玄真微微点头,说道:“少年人不贪图安逸,很是难得。无怪林堡主那般看重你。只是你既入我门下,便须每夜打坐练气。和那些寻常道士住在一起,只怕耽误了功夫,却叫我愧对林堡主了。”仍是命那道童明月给他另行安置,又道:“换了住处后,午后再来见我。”

秦渐辛心中失望,只得谢过,随明月退下。明月见张玄真对他着重,颜色便也与昨日不同,对他甚是亲热。秦渐辛冷笑道:“师父说我须得每日练气,穿着这脏衣服,却叫我怎生定心?有劳明月师兄,给我另寻一件,不知可麻烦么?”明月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师兄请随我来。”

秦渐辛见他前踞后恭,心中冷笑不止,忽然想道:“这道童现下对我讨好,何不乘机打听那姑娘消息?”当下也即换了脸色,笑眯眯的道:“明月师兄怎地叫我师兄?虽说明月师兄似乎比我小得一两岁,但先入师门为大,小弟怎敢僭越?

明月一呆,问道:“什么叫做僭越?”秦渐辛皱眉道:“就是我本来是师弟的,偏偏要自称师兄,这就叫做僭越了。师兄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明月叹了口气,说道:“我家里穷,从小便上山来当了道童,服侍张真人,虽叫张真人师父,却不算张真人的弟子。武功自然是学不到,更加没机会读书。很多事情我都不懂的,更加不配当秦师兄的师兄。”

秦渐辛心中一软,觉得他甚是可怜,对他的厌恶登时去了大半,便道:“其实读书练武都没什么好玩的,学不到也没什么。在这里出家,衣食无忧,那也不错啊。而且我听师父说,咱们在这里当道士,虽是出家人,却是可以婚娶的。”

明月听得此言,立时眉飞色舞,悄声道:“那个是自然,师父的老婆很漂亮呢,你见过没?”秦渐辛忍住笑,正色道:“我昨天刚来,自然没见过。不过师娘再漂亮,总归是师娘了,干看有什么用?我听说咱们这里有很多美貌的道姑,有很多跟咱们差不多大呢。真的假的?”

明月四顾无人,低声道:“道姑是有的,不过不是很多,只有一个。年纪却的确跟咱们差不多,便是张真人的女儿张素妍,那模样……嘿嘿,比张真人的老婆还了不起。”秦渐辛大喜,却生怕被明月看出,当下故意皱眉道:“咱们龙虎山上道士近千,却只有一个道姑,那怎么够啊?原来师父说当道士可以婚娶,是骗人的。没道姑,咱们娶谁啊?”

明月得意洋洋,说道:“那倒不是骗人,咱们上清宫的道士,受朝廷供养崇敬,又有三清祖师保佑,山下不知多少人家乐意把女儿嫁给咱们呢。”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却那里有张素妍那般美貌的。”

秦渐辛心道:“就你这等下流坯子,也配娶张姑娘那样的美人?”他见明月对张素妍心存绮念,心中好生不悦。当下不再理他,心想:“这山上的道士,只怕大半都跟这明月一般,不过是山下农家子弟,哪里有我这等饱读诗书的人中龙凤?”心下得意,不禁喜形于色。

秦渐辛随着明月,去换了一件新道袍,又去一间单人厢房看过,只觉虽比不得家中舒适,较之昨夜那大通铺却不缔是霄壤之别。眼见明月告辞离去,心中忽想:“那张姑娘武功甚是了得,我若比不过她,岂不是让她瞧不起?”当下便即将那“小周天九式”反复练习。他本来生性浮躁,决计不肯下苦功,这时心有所萦,竟然分外勤勉起来,只练到日当正午,火工送来午膳,这才收势用餐。

午后到得张玄真房中,张玄真便将天师派入门内功心法传授与他,说道:“本门武功由内及外,内功若无根基,便不可习练招式。你且自去练习,三个月之后,我来考教你进境,再酌情授你武功。”秦渐辛只觉那内功心法平平无奇,较之方腊所授尚且不如,也不以为意,答应了自去。于是每日内便只苦练林砚农所授拳法,有时晚间兴起,便也打坐练气,都是练不到半个时辰便即入睡。日间练功之余,常常各处乱走,只盼能见到张素妍,却总是失望而归。

匆匆三月,秦渐辛虽始终见不到张素妍,武功却大有进境。他体内既有方九天那一丝真气为引,这修培真气的第一关便可跳过,林砚农的“先天拳功”乃是以动功修炼内力,虽未必比打坐练气的功夫进境更快,但上手却是容易得多。是以才三月功夫,已将任脉打通,只是“会阴”、“尾闾”、“玉枕”三处枢纽,以他现时功力,尚无力积气冲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