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6/29页)

曾埋玉心下诧异,却也不禁有几分好笑,心道:“教主丧偶已久,便是再娶也是情理中事。堂堂明教教主,纵是续弦,也当是妙龄女子,那又有什么辈分可言了?反是他以一教之主的身份,夜半与女子在无人处私会,倒更易惹人闲话。”耳听得方腊默默无言,那女子却呼吸渐促,不知在做何亲昵举动。曾埋玉年方弱冠,一直潜心文事武功,犹是个未经人事的童男子,这时听得那女子娇喘阵阵,不胜销魂之声,颇觉尴尬。又觉身畔那少女身上香气只在鼻端萦绕,不知如何,脸上忽然一阵发烫。

忽听方腊柔声道:“更深露重,寒气袭人,你内力有限,多披一件衣服罢。”那女子喘息声渐低,“嘤”的答应了一声,声音又娇又腻。曾埋玉听在耳里,又是一阵面红心跳,忽听得耳畔“格格”声响,却是那少女牙关打颤之声。曾埋玉暗暗叫苦,尚未及想法子掩饰,方腊已然听见,低喝道:“出来!”

那少女嘻嘻一笑,放开曾埋玉手掌,从石后跃出,笑吟吟的道:“教主叔叔,我是该叫你教主叔叔,还是教主姊夫?”那女子低呼一声,惊道:“蕤儿,你怎在这里?”那少女笑道:“姊姊瞒得别人,怎瞒得过我?每晚我半夜醒来,便瞧不见姊姊的人影,再一看教主平日里的样子啊,我便猜了八分。偏生姊姊又画的一手好丹青,白日里没事便画这里的景致,我这做妹妹的便按图索骥,来个守株待兔了。”

方腊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蕤儿你便是孩子气。我和你姊姊的事情,我愿不打算瞒着旁人,何况是你。你在这里偷听倒也罢了,只是这般的时令,又是夜里,若是着了凉,可不是玩的。”那少女向他扮了个鬼脸,向那女子肩上披着的长袍瞧了一眼,笑道:“教主姊夫若是疼我,便也给件袍子我披着罢。只是教主姊夫的外袍便只一件,不知道教主姊夫是疼我多一些呢,还是疼姊姊多一些。”

那女子忙解下外袍,道:“快披上罢,可别冻着了。”那少女笑着躲过,道:“啊哟,蕤儿冻坏了,只一个人难受,姊姊若是冻坏了,不但自己难受,蕤儿的教主姊夫可更不知道有多难受了。再说,我也不冷。”那女子嗔道:“还说不冷,刚才都冻得牙齿格格响了。”那少女道:“本来不冷的,可是那边那个小子啊,身上好像带着一大块冰一样,冻得我实在受不了。不然的话,教主姊夫武功再高,只怕刚才那般情形下,也察觉不到我在这里呢。”说着又是格格娇笑。

曾埋玉吃了一惊,只得藏身从石后出来,向方腊躬身行礼,料想方腊此时脸色定然极不好看,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地面,哪里敢抬起头来。方腊苦笑道:“曾明王,你素来少年老成,有君子之风,怎地也跟着蕤儿胡闹起来了。”曾埋玉忙道:“属下不敢,只是日间席散之后,到洞外透气,回来时却迷了路。胡乱撞到了这里,这才遇见这位……这位……蕤儿姑娘。却不是有意要和教主闹着玩。”

那少女“咦”了一声,奇道:“曾明王?怎么你这么年轻便是护教法王了么?你身上却是什么物事,那般寒冷?是你那柄剑么?给我瞧瞧。”说着抢步过去,便要去拔曾埋玉腰间长剑。却见曾埋玉斜退一步,左掌微圈,一股力道横亘面前,犹如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去路,竟是欺不近他身去。那少女一呆,嗔道:“看看也不许么?你这人怎这般小气?”

曾埋玉避开她眼光,低头道:“姑娘见谅。这柄寒玉剑乃北极古玉所化,坚若金铁,泠若冰霜,既是随身兵器,也可作修炼内功之用。自我数年前在极北冰原中亲手觅来,向来不许他人染指。这是在下的一点怪癖,便是教主也一向体谅。”那少女小嘴微撇,嗔道:“不给便不给,了不起么。”曾埋玉瞥眼间见到她轻嗔薄怒之态,只觉美不可言,忙将视线移开,哪敢多看。

方腊心下踌躇,自己以堂堂教主之尊,深夜在此与女子幽会,若只是给那少女瞧见倒也罢了,偏偏却还有个身为自己下属的曾埋玉在,实是尴尬之极。眼见那女子自曾埋玉现身后一直低头背向,羞不可抑,当下说道:“巧儿,你先带蕤儿回去歇息罢。我同曾明王聊一聊。”那女子低声答应,携了那少女的手,沿来路而行,那少女兀自唧唧咯咯笑个不停。

曾埋玉见只剩得自己和教主二人,方始舒了一口气,见方腊神色凝重,沉思不语,便道:“教主,恕我多嘴。教主虽已有子嗣,但夫妇人伦之道亦不可久废。经传有云:‘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夫妇和而后家道成’。教主既喜欢那女子,何不索性娶作了续弦夫人?我瞧大伙儿知道了一定都高兴得很。”

方腊苦笑道:“你道我不想么?你可知那对姊妹是谁?”曾埋玉一怔,道:“属下不知。”方腊道:“姊姊叫作窦巧兰,和你在一起的妹妹叫作窦蕤兰。你可知道了么?”曾埋玉惊道:“难道是窦左使的……”方腊缓缓点头,低声道:“是以我才心中为难。窦左使和我情同手足,他伤在铁掌帮手里,弥留之际,将两个女儿托付与我。唉,也是前世的冤孽,我一见到巧儿的面,便……唉,曾明王你年轻尚轻,只怕是很难明白的了。”

曾埋玉默默无言,觉得这件事当真是好生棘手。方腊既与光明左使窦元朗有手足之义,若是窦元朗尚在犹还好说,偏生窦元朗又已身故,如此一来,方腊与窦巧兰的忘年之恋不但颇违人伦,更大有欺占孤女之嫌,于方腊乃至明教的声望不利之极。

一转念间,忽道:“教主夜夜与窦姑娘在此相会,莫非已有苟合之事?”方腊又是一阵苦笑,缓缓点头。曾埋玉大怒,大声道:“教主既已毁了窦姑娘的清白之躯,如何还有转圜的余地?教主当世英雄,难道是始乱终弃之人么?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窦左使?”

方腊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曾明王,你于我虽无师徒之名,总也算得是极亲近之人了。本教法王之中,你虽是后辈,武功却已算得第一,旁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说到为人处事,也是少年老成,颇为让我放心。将来本教光大的重任,只怕要落在你手里。只是现下,你终究是太年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