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六章 春郊试马(第3/14页)

正要搀她下来,娟儿却冷然道:“你走开,不许碰我。”

伍崇卿自知叫不动她,便取出一块铁牌,送到娟儿手里,轻声道:“姨,记得把这东西收好,一会儿若遇上了官军,便让他们查验。知道么?”看他年纪虽较娟儿为小,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直如大哥也似。交代了几声,正要离开,却听娟儿喝道:“等等!不许走!”哼地一声,便从马背上纵了下来,坠入崇卿的臂膀里,便让他抱了个满怀。

娟儿轻功高强,上下马背岂须外人搀扶?此时自是卖乖了。她倒在小红脸的怀里,倚着他的雄壮胸膛,任人勾抱腿弯,两人目光相对,娟儿忽地俏脸飞红,想起“贱内”二字,忙挣扎站起,娇嗔道:“好你个伍崇卿!方才怎么会在城门现身的?说!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我?”

伍崇卿咳道:“我有点事,刚巧路过北门,没想撞见官军围人,便过来察看。”听得官军二字,娟儿也紧张了,忙道:“对了对了,这些兵马是干什么的,怎么都跑进城里了?”

伍崇卿道:“他们没和你说么?朝廷正在演军。”娟儿茫然道:“演军?为何要演军?”

伍崇卿淡淡地道:“要谈这些军国大事,赶紧去问我爹吧。他怎么说,你怎么听便了。”

娟儿什么都谈,就是懒得谈军国大事,便又哼了一声,道:“别说这些废话了,快说,你昨晚上哪儿去了?”伍崇卿有些烦了,每回他遇上了娟姨,总要东拉西扯,查案似的纠缠不清,随口便道:“我和朋友喝酒去了。”娟儿心下怀疑,哼道:“什么朋友?男的还是女的?”伍崇卿拂然道:“姨,你吃饱了撑着?每日里打听这些事,不觉得无聊?”

娟儿大声道:“我就是无聊!快说,你和谁喝酒了?”正逼问间,忽见伍崇卿的衣领竖起,遮住了颈子,倒似什么新奇少爷打扮,颇为新颖。她瞧了瞧,便提起脚跟,掀领来看,却不觉“啊呀”一声惊呼:“你……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伍崇卿伤得不轻,只见他颈边裂开一道口子,长达两寸,彷佛一条红蜈蚣,虽用勾线缝上了,望来仍是狰狞可畏。她又惊又怕,再看小红脸的手脚,或皮开、或肉绽,竟也满布伤痕,新缝不久。慌道:“崇卿!你……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伍崇卿道:“我说过了,我和朋友喝酒去了。”娟儿大急道:“胡说!喝酒怎能喝得一身伤?”

伍崇卿道:“喝酒时难免闲聊,闲聊时难免吵架,你说我是狗,我骂你是猪,反正大家一言不和,这便打杀起来了。”娟儿颤声道:“你……你又惹事了,可曾打死人了?”伍崇卿道:“放心,在座有位朋友精通医术,只消人头没落地,他都救得活。”

娟儿出身九华,门中多有前朝医书,学都学不完,听得伍崇卿称赞外人医道高明,自是不乐意,她哼了几声,细细来看崇卿颈边缝痕,却见针线细腻,整整齐齐,宛如女红做工,不觉愕然道:“你……你这朋友是个女的,对么?”

伍崇卿叹道:“又来了。”娟儿哼道:“什么又来了?我就是要问明白!快说!你的情人究竟是谁?是不是琼芳?”正追查间,伍崇卿却打了个哈欠,看他好似一夜未睡,神色困顿,伸手拍了拍大红马,突然双眼圆睁,愕然道:“赤兔马?”

娟儿双眼发光,大声道:“小子,总算发觉啦!”忙搂住了马颈,欢容道:“我跟你说吆,我昨晚在羊市大街偷苹果吃,没想这大红脸就来乞食了,还一路跟着我,像是认娘一样,稀奇吧!”娟儿只消高兴起来,总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伍崇卿点了点头:“这就叫无巧不成话吧。”

娟儿笑道:“对对对,姨还要问你一件事,是不是有句话叫人什么什么,马什么……什么赤兔的……”这话莫名其妙,谁人能懂?伍崇卿却似心有灵犀,耸肩道:“这话别问我,去刑部问吧。”娟儿茫然道:“刑部?去那儿干啥?那里的人有学问么?”

伍崇卿本还要说,闻得此言,忽又默然道:“说得也是。去了也是白去,不过多洒几滴泪罢了。”他不再多言,便把缰绳还给了娟儿,道:“姨,路上小心,我得先走一步了。”

娟儿皱眉道:“你要去哪儿?”伍崇卿道:“我整晚没睡,得找个地方歇歇。”

娟儿大喜道:“好啊,我也正要回家呢,来,咱俩一齐走吧。”拍了拍马鞍,道:“上来吧。”

崇卿小时最爱与娟儿并辔,长大之后,二人还不曾共乘一马,正要唤他上来,伍崇卿却是脸色微变,道:“姨,你等等。”

喝地一声,纵上了一座楼房,娟儿暴怒道:“又逃啦?要你共乘一马,是要你的命了?”

看宋通明、祝康每日巴望着搂纤腰,岂料让崇卿同缰共辔,却闹得落荒而逃?她越想越气,提起裙脚,正要飞身而上,伍崇卿却又纵落下地。娟儿红了眼眶,大声道:“好啊,有了相好姑娘,便不要姨了!说!你到底和谁好了,是琼芳、海棠、还是崆峒派的黄巧云……”

正吃醋间,却见伍崇卿四下张望,八成想顾左右而言它,忍不住恼火道:“我和你说话哪!你究竟在忙什么?”

伍崇卿定了定神,咳道:“没什么,只是方才你背后有个影子,像是在窥看你,忍不住便过去查查。”陡听此言,娟儿笑容发僵,脸色发白,身体发寒,蓦地纵体入怀,尖叫道:“鬼啊!”

伍崇卿咳道:“姨,快松手。咱俩这样抱着,让人看了笑话。”娟儿颤声道:“不行,那鬼老是缠着我,得借你的阳气避一避。”看伍崇卿多管闲事,这会儿便遭殃了。他无可奈何,只得作势抱了抱娟姨,安慰道:“别怕,我查过了,屋顶上空无一人。方才八成是我一时眼花,做不得准的。”娟儿胆战心惊,道:“真的么?”

伍崇卿淡然道:“凭我的眼力,天下有几人瞒得过我?不信你回头瞧瞧。”

娟儿听他说得神气,多少放心几分,当下小心翼翼,回头张望,果见四下房顶空空荡荡,唯有白雪皑皑,哪来的鬼影?她松了口气,笑道:“真是活见鬼了,自己吓自己,差点吓死哪。”转过身去,正要夸赞小红脸,岂料背后道路坦荡,这少年却又不见了?

娟儿狂怒道:“又跑了?真把我当成傻瓜么?”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喊道:“伍崇卿!给老娘滚出来!”赤兔马脚程绝快,双眼一睐间,便能奔出百尺。谁知伍崇卿真能藏,不知躲到哪去了。娟儿气愤不过,便提起长剑,自在街上搜查四骂:“小红脸,你和琼芳好了,以为我不知道么?劝你快些出来,否则我便把这事告诉你爹娘,让你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