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磨红的铁甲(第4/10页)

  不过那姑娘的目的不是要让男人或马对她产生什么欲望,她挥舞绸巾只想抛出根丝线。抛出的丝线不是情丝,也不是张松年感觉中的无形丝线。那只是绸巾流苏中飘出的一根断丝,很细很短,捆不了谁也勒不死谁。

  断丝飘下,正好落在张松年的骑靴上面。

  狂拖磨

  抛出断丝之后,姑娘从人群中出来,进了近营巷。但人在巷子里没走几步就不见了,而且从此再没出现过。多少年后,当那些妓房的姑娘已经变成了姑奶奶了,她们还会常常堆在一起,再次谈论到这个再没见过的女子。这女子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教授她们学会了化妆、招客、床功等多种妓行谋生的必备技艺。所以这一天临荆县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中一件只有妓房的姑娘们知道,那就是洪涯仙姑(洪涯妓,三皇五帝时的妓女,记载中出现最早的妓女,有说法称她为妓行的祖师。宋代高承考证过,清代《蕉轩随录》也有记载)显圣,亲自来教化救度她们。

  张松年驱坐骑奔出了百步左右,在经过一个巷口处时闻听到简单几个音的哨笛声。于是奔跑的马匹突然就地打了个滚,张松年一下由骑马变成了被马骑。在被压得憋气晕厥之前,他明显听到自己身体发出的咯嘣声响。至于是身体哪个部位的骨头断裂了,此时的他无法知道也不必知道。

  马重新站立了起来,张松年却依旧掉落在地上。唯一与马匹还有关联的只有一只脚,而刚才的断丝正是掉落在这只脚穿着的马靴上。脚依旧塞在马镫里,而且接下来马匹在县城之中狂跑两圈直至力竭倒地,这只脚都未从马镫里脱出。

  马匹的奔跑有些像狂欢的舞蹈,因为它的脚步始终和巷口处出现的哨笛声相合。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音,却可以让马匹的舞步反复不停,一直持续到力竭为止。

  张松年身上最先掉落的东西是头盔,所以最早狂乱奔跑的马匹在石头路面上拖带磨烂的是头颅。躯体应该还算好,因为有铁甲保护。不少人在那马狂奔的过程中看到火花四溅,看到张松年身上通红一片。这其实是他所穿铁甲长时间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快速摩擦发热造成的现象。这一点不是夸大,是有证据可以证明的,最后好多人都看到张松年喷溅掉落在铁甲上的脑浆和碎肉都被烫熟了。

  巷子里的那个姑娘在马匹开始奔跑之后就改换了装束,风尘的衣物包了块石头扔进巷底的井里。这样做和她在妓房姑娘拦街时不出手刺杀张松年出于同样的目的,是不想给那些本来就已经很命苦的女人们再带来灾祸。

  当奔马开始跑第二圈的时候,一个已经全然看不出性别的身影出现在北城门外的眺远亭。青衣长袍,身背青色琴囊,头戴遮阳斗张(古代的一种凉帽),就像是一个即将远行的过客。这就是刺杀了张松年的那个姑娘,只是现在已经面目全非,改换成一个面目模糊难记的青衣女子。女子在亭前回头又看了一眼被暮色笼罩住的临荆县城,然后面无表情地直往朝西的山道中走去。

  山道上才走出百多步,青衣女子的身形就已然被山上茂枝密叶落下的阴影完全遮掩。再往前走出一段后,山道两边的树木冠叶相接相叠,再看不见一点天色星光,便如同进入了一座高大的弧顶大殿。

  就在此时,就在这个位置,那青衣女子惊骇地停住了脚步,并迅速蹲跪下来。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鬼魂地界,出现在面前的俨然是地狱的阎王殿!

  卜福用铁尺敲了一下水槽的下沿,只需要这一记,他便可以从声音上判断出下面到底有没有藏着些什么。结果告诉他,他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到了这种地步刺客仍能缩在下面一动不动,要么就是他有着超人的定力想寻机再杀再逃,要么下面就是个蠢货,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

  卜福又敲了一下水槽,这次他是敲的上面的沿边,而且加大了力度。要证实的结果刚才已经证实,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那刺客正确面对自己眼下的境况。缴械而出或勇猛杀出都行,没必要等自己动手掀了水槽被迫显形儿。除非是这个刺客太无赖也太无聊,除非这个刺客此时已经变成一个死人。

  又过了一会儿,水槽下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卜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难道自己遇到的真是个不上档的刺客?可从刺杀的技巧手法看不该是这样的啊,这刺客就算不是顶尖的人物,那也是少见的好手。

  “卜捕头,让我们来掀了水槽。”带着十几个铁甲卫刚刚赶到这里的内防间队正比卜福更加不耐烦。

  “还是我来吧,你们动手怕是枉自送命。都退后一点,刺客可杀可逃却很少会被活捕,下面人出来后肯定是会拼命的。”卜福说完后将铁尺一竖,暗括一按,尺头顿时跳出一页锋利狭长的刀刃。

  其实这把铁尺原名叫“量骨裁命”,是从“长柄折刀”改良而来,据说是唐代器具铸制大师李四行唯一设计制作的一件兵器。在宋代之后这种武器是以另一个名字出现的,叫“尺头飞花”,北宋邵阳南的《品心客笔》中有过详细记载。明代林泽玉诗作《勇荡寇》中亦有“尺头现飞花,华光落血沙”的诗句,描绘的也是这种尺子。

  之所以叫“尺头飞花”,是因为铁尺中暗藏四片刀刃,方向各自不同,可根据需要将其弹出使用。如果使用娴熟,在攻杀格斗过程中突然弹出杀敌,则更加防不胜防,中者不知何故。另外,这几片刀刃可在尺头上旋转,四片皆出,旋转起来就如同我们孩童时玩耍的的花风车一般,只是这花风车却是会瞬间要命的。

  卜福铁尺刀刃持在手中,只需一记挥砍便可将水槽劈作两半。但这样做会木碎水溅,反给了刺客趁乱攻逃的机会。卜福是谨慎的人,而且现在的形势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可以不急不缓地做事情。

  “卜捕头,要不要得力些的人手帮忙?”站在桥上的顾子敬喊了一句。

  卜福没有回头而是摇了摇头,他知道顾子敬所指的是那两个私聘的高手。

  “啵”,声音不大,很轻巧的一刀,支撑水槽的一个桩柱根部断了。水槽倾斜了很大一个角度,但水槽下仍是没有动静。卜福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这刺客不会没藏在这下面吧,可自己敲击试出的声音表明下面的确有东西呀。于是他挥动尺头刀刃,又砍断一根桩柱,水槽的倾斜度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