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外传·织梦者 云荒 十五、(第3/4页)



“为什么不告诉我?”辟邪却是执意追问,隐约有怒意。

饕餮耸肩,冷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算我把古玉还你、以你那种隐忍沉默的脾气,会下决心拿它来恢复织梦者的记忆?一不做二不休,我先下手了——嘁,这段日子来,你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接近她……啧啧,不做不知道、做件好事可真是不容易啊……”

猛然眼前一花,一拳打在他脸上,将喋喋不休的尖刻话语打断。

“呀,别打架!”艾美惊叫起来,看到两个男子剑拔弩张地对视着,眼神如同电光火石交错,几乎随时随地都要大打出手的样子,“要打出去打!这里是博物馆。”

“六弟,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暴力……”冷哼了一声,饕餮甩头,“说不过就打?”

第二拳打在他肩头,饕餮正想避开、忽然发觉那一拳却是毫无力道的。

“三哥,”一拳擂在饕餮肩上,辟邪侧头看着那个邪魔兄弟,忽然间轻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银发的饕餮怔了一下,抬眼看看辟邪,忽地笑了:“就为了你千万年来都不曾开口说的多谢两字,做点好事似乎也值得。不过……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

然而说到一半他呆了一下:辟邪早已不在面前了。

擂了他一拳、说了声多谢后,云荒的守护神袛便再度云烟般的消失。

“嘁,果然还是只重色轻友的狗。”饕餮冷笑,摇头,看见了旁边眼睛越瞪越大的艾美,“怎么?看得发呆了吧?惊讶了?要不要我帮你把这些记忆都消掉,免得影响你?或者,你和我签一个契约、把灵魂卖给我吧。”

银发的邪魔带着讥讽的笑意、对着少女弯下腰来,威胁似的抬起手。

“啊,我明白了!”艾美忽然叫了起来,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雀跃,“辟邪真的是云荒上的神!你是他兄弟,那么你也是神,是不是?”

“我不是神,我是魔。”饕餮认真地纠正。

艾美却是兴致勃勃,兴奋地拉着他左看右看:“饕餮?……饕餮的话,你应该长得像一只山羊啊!给我看真身给我看真身!不然我就跑去告诉爸爸,你乱闯博物馆、还想在博物馆里打架!”

“天啊,你好烦。”真是没见过看到邪魔还这样兴奋的人类,是不是具有织梦者天赋的人,都是神魔的克星?饕餮无奈地摇头,转头看了看大厅另一边的景象。

“嗯,怎么?”艾美跟着他一起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忽然被捂住了眼睛。

“少儿不宜。”饕餮冷冷道,一把拉着好奇的少女,急速穿过了玻璃墙,将空旷静谧的环境留给了那一对天人重逢的情侣。

“呸,我下个月十五就满十八了!”艾美拼命挣扎,抗议。

下个月十五……五月十五日。

不错,这一日出生的人,在星象学上对应的定义便是“织梦者”吧?和萧音一模一样。

饕餮忽然沉默下来,在门外的草坪上松开那个乱跳的少女,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这段时间的接触、才发现凡人中也有萧音那边的女子,难怪辟邪会动心。眼前这个小丫头也是织梦者吧?那么……他笑了,忽地再度提议:“你有什么愿望?考上一流大学?有钱?有地位?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如果你和我签订契约、把灵魂卖给我的话。”

邪魔的声音是优雅而诱惑的,少女却诧然:“可你要了我的灵魂有什么用呢?”

“这个……”饕餮一时哑然,作为代价他勾去无数人的灵魂,却从未想过这些死魂灵究竟有什么用途,“拿来当奴仆吧。”

“萧音姐姐以前也和辟邪签订过这样的契约,是不是?”艾美却是叫了起来,仿佛明白了什么,叹息,“所以她能写出《遗失大陆》来?多么奇妙的事情呀……山羊,如果你能让我和萧音姐姐那样写出这样的东西来,如果你能给我看你的世界——我就和你签契约!”

“我的世界……”饕餮反而怔了一下,喃喃,“亚特兰迪斯?”

那个同样沉没于海下的大陆……已经和他一样死去的大陆。

“你要看我的世界么?”看着少女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饕餮轻轻叹了口气,“织梦者啊……身为一个凡人、却对宇宙洪荒有着不相称的好奇心。你真的愿意知道我的世界?知道神魔和凡世的边界、知道那些梦碎和梦醒?”

“嗯。”艾美用力点头,将手中的复习资料扔到了一边,看着银发的邪魔,“我想知道。”

饕餮微笑起来了:“那么,你跟我来吧。”

萧音隐约听到大门旁有人在说话,然而她的眼里却只有玄武岩上辟邪留下的那些字句。她的手掌抵着冰冷的玻璃护罩,吃力的辨认着云荒上古的象形文字。那样的……那样的句子。辟邪,你从未曾对我说过。

在带上古玉的刹那、所有尘封的记忆全部苏醒了——包括她在过去十年中、因为精神崩溃而失忆的那些片断。

她终于记起了最后一夜、六点到十一点中间,她忘记掉的是什么。

她忘记了自己曾爱过神……在生死交错的那一瞬间、她无法逆转自己的感情。

因为对于刹那间涌现的超越界限的感情感到恐惧,她的大脑自动的将那一段记忆遗忘。而辟邪也没有再告诉她,她就这样穿过了时空、带着崭新的不真实的记忆,在人世里重生。她“生前”曾多次对他说:她不要逆了天意,她要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哪怕凡人生命在神袛看来不过一眨眼,她也要平静安稳地过完那个眨眼的功夫。

所以,他就如她所愿、永远从她生命里消失,给了她最平静安逸的生活。

再也没有云荒,再也没有神袛,再也没有辟邪……她也不再是那一纸能惊天下、以个人之力延续整个大陆的沉音。织出的梦之华衣已经破碎,她跌落在尘世里,安逸地生活,安静地开花结果。一切,都如了她以前的意。

然而,命运不是那样的。我们不曾认识的命运、它隐藏在水面以下,像深海中的鱼。

那样怯懦苟安的要求,真的是她心里所希望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希望的、她为何时刻心中有着一种“缺失”的感觉?如果能回到十年前,她一定会满足于目前这样事事顺利的环境;可是,不行。曾经是织梦者的她,即使忘记了中间的过程,可现在那一颗心、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十年来,她看过多少世事变迁、兴亡成败……她再也不能回到十年前十八岁的时候,为了一只香奈尔的包包就愉快地出卖了十年青春和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