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臭虫 Old Bugs(第2/3页)

这里提到的那个未婚夫是年轻的加尔平,他曾经是阿普尔顿镇最杰出的儿女中的一员。凭借自己卓越的心智,他在青年时期就获得了许多荣誉。他在威斯康星州州立大学里赢得了响亮的名声,二十三岁后回到阿普尔顿镇,在劳伦斯大学担任教授的职务,结识了阿普尔顿镇最美丽、最杰出的女孩,并将钻石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在一段时间里,一切都朝着幸福的方向发展,然后风暴毫无预兆地突然降临。罪恶的习惯逐渐显现在年轻的教授身上,这些习惯可以追溯到好多年前他在林地隐居期间喝下第一口酒的时候。有人检举他的行为给他教导的几个学生的道德与习惯造成了危害,而他只能匆匆辞职才逃过这起卑鄙的指控。婚约也破裂了,加尔平搬去了东边,开始了新的生活。据说他在纽约大学寻到了一个教师的职位,但没过多久,阿普尔顿镇的居民们就听说他非常不光彩地被纽约大学开除了。后来,加尔平将时间都花在图书馆和讲台上,就各式各样与纯文学有关的主题编写书籍、进行演讲,总是展现出自己天才般的一面。那是种卓尔不凡的天分,甚至有时候,公众似乎都想要宽恕他过去犯下的错误。他在自己的演讲里慷慨激昂地捍卫维庸、坡、魏尔伦与奥斯卡·王尔德,就像是在捍卫他自己。在这段如同小阳春般的光辉时刻里,有人传说他与帕克大道上某个颇有修养的家族订下了新的婚约。然后,一切都毁了。和最终的耻辱对比起来,其他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原本还有人愿意相信加尔平已经改过自新了,但他不光彩的举动粉碎了所有人的幻想;那个年轻人抛掉了自己的名字,逃离了公众的视线。偶尔,有些闲话会提到他,说他和某个名叫“孔叙尔·黑廷斯”的人有些关联——那个人为戏院和电影公司提供剧本,由于这些剧本透着一股学究派头与深度,因而引来了一定程度的注意;但黑廷斯很快也从公众的视线里消失了,加尔平最终成为了父母在警告和教育子女时提到的一个名字而已。埃莉诺·温没过多久便嫁给了一名叫卡尔·特雷弗的律师新星,而她用过去那位未婚夫所留下的记忆为自己的独子取了名字,并将他当作一个道德警示来教育那个英俊又固执的年轻人。可现在,尽管有过那么多教育和指引,艾尔弗雷德·特雷弗还是走进了希恩的弹子房,准备喝下自己的第一口酒。

“老大,”舒尔茨一面带着自己的年轻猎物走进弥漫邪恶臭味的房间,一面大声嚷嚷着。“来见识见识我哥们儿阿尔·特雷弗,劳伦斯大学的——就是威斯康星、阿普尔顿那个,你知道的。也是个棒小伙儿——他老爹是那镇上一大公司里的律师,他妈妈是个文学天才。他想见识一下她那样的生活——想知道真正闪光的饮料尝起来怎么样——你记住他是我伙计就好,把他招待好了。”

当特雷弗、劳伦斯以及阿普尔顿这些词语闯进空气中时,闲人们似乎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感觉。也许那只是桌球台上撞球咔嗒碰撞的声响,或者后堂那块神秘领地里嘎啦嘎啦的玻璃声音——或许仅仅是那样,加上脏抹布在某扇昏暗窗户上摩擦时发出的奇怪沙沙声——但有许多人觉得房间里的某个人咬了咬自己的牙齿,发出了一阵非常尖利的呼吸声。

“很高兴认识您,希恩,”特雷弗说话的声音既安静又有教养,“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过我是个生活的学徒,不想错失任何体验事物的机会。有些诗也讲述过这些东西,你知道的——或者,你可能不知道,不过那没什么。”

“年轻人,”这里的业主回答说,“想要看清生活,你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儿全都有——真正的生活,以及一段好时光。他妈的政府,如果它愿意,它能让大家都好过些。不过,如果有人觉得想来点什么,它也没法阻止这样的要求。伙计,想来点什么——痛快喝一顿,可卡因还是别的什么货色?只要你想要,没有我们弄不到的。”

在这个时候,那些熟客们注意到拖把单调又有规律的拖洗声停止了。

“我想要点威士忌——那种上好的老式黑麦酒!”特雷弗热情地大声回应道。“我告诉你,我很在行,在读过以前那些人有过的快活时光后,我讨厌再喝水。不给嘴里灌点什么,我都没法去读阿那克里翁那一类的东西——而且我的嘴想要灌点比水强烈得多的东西。”

“阿那克里翁——那是什么玩意?”几个熟客抬头看了一眼,年轻人的话稍稍越过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不过那个欠着银行债务、正在避风头的家伙告诉他们,阿那克里翁是条快活的老狗,活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全世界都和希恩的弹子房一样,而那条老狗用诗句写了许多他有过的快活时光。

“让我想想,特雷弗,”债务人继续说,“舒尔茨说你妈也是个搞文学的人,不是吗?”

“是啊,该死的。”特雷弗回答说,“可她一点儿也不像老提安!她就是那种永远都在无聊说教的人,想要把所有的乐趣都赶出我们的生活,最矫揉造作的那种——听说过她没有?她一直用埃莉诺·温当作笔名写东西,那是她结婚前的名字。”

这时,老臭虫手里的拖把突然倒在了地上。

一张摆着瓶子与玻璃杯的盘子被推进了房间里。“啊,这是你要的,”希恩快活地说,“老式黑麦威士忌,上等货,和你在芝加哥别处能找到的一样火爆。”

酒保给他倒了一杯褐色液体。在液体散发的气味中,年轻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而他的鼻孔也跟着收缩起来。这杯液体让他觉得恶心,它与他从家族那里继承的一切优雅个性完全不同;但品尝生活的决心依旧提醒着他,他必须拿出点勇气来。可没等他尝第一口,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停止了举动。老臭虫从之前蜷曲的位置跳了起来,冲向吧台前的年轻人,猛地撞在他举起玻璃杯的双手上。几乎在同时,他抄起了自己拖把打向装着瓶子与玻璃杯的盘子,将其中的东西洒在地上,变成一摊芳香液体、破瓶子与玻璃杯的混杂物。好几个人,或者说好几个曾经是人的家伙,跪倒在地板上,低头去舔那摊洒出来的液体,但大多数人依旧没有动,只是看着这个在酒吧里做苦工的流浪汉做出前所未见的动作。老臭虫在惊讶的特雷弗面前站直了身子,用一种温和又有教养的声音说:“别这样,我也曾和你一样,我喝了它。现在,我是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