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鬼魂的三分之二(第3/7页)

回忆起科拉姆和杜格尔,我突然感到一阵不舒服。科拉姆在卡洛登战役之前就病逝了。杜格尔死于卡洛登战役前夜,是被詹米杀死的。詹米杀他是为了自卫——其实是为了保卫我——而他只是在那个血腥四月中死去的那么多人中的一个。不过,我确实在想,詹米有没有想过,等我们到了河场,在大家相互寒暄完,亲戚间的闲聊转到“你上次见到谁谁谁是什么时候”时,他会说些什么。

詹米叹了一口气,在睡眠中伸展了身体。他能够——也确实有过——在任何东西的表面上熟睡,因为他习惯了在各种条件下睡觉,无论是潮湿的石楠丛、充满霉味的洞穴,还是监狱牢房里的冰冷石地板。我觉得,与那样的条件相比,我们身下的木质甲板肯定特别舒服。

我既没有他那么柔软,也没有他那么坚硬,但疲倦逐渐压垮了我,连对于未来的好奇心所带来的刺痛感都没法让我保持清醒了。

我迷惑地醒了过来。天还未亮,四周有嘈杂的声音,喊叫声和狗吠声,我身体下面的甲板被人踩踏得颤动起来。我猛地坐起来,想着自己是在航行着的船上,所以觉得有海盗上了我们的船。

然后,我的思绪变得清晰了,尽管我仍然看不清楚东西。我发现确实是有海盗上了我们的船。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大声咒骂和命令,许多穿着靴子的脚沉重地在甲板上踩踏。詹米不见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没有去管穿衣服之类的事情。天快亮了,天空虽然仍然黑暗,但是足够光亮,将船舱映衬成一块更黑暗的斑点。我挣扎着站直,抓住船舱顶部支撑着,几乎被船舱那边飞过来的几个人打倒。

几个模糊的人影和白色脸庞在移动,然后我听到一声叫喊、一声枪响和一声巨大的扑通声。伊恩面色苍白地蹲在甲板上,他下面是洛洛的上下起伏着的身子。一个陌生的男人,没有戴帽子,头发凌乱,撑着站了起来。

“该死!它差点咬到我了!”那个强盗因为洛洛那次差点命中的攻击而变得慌乱,用手颤抖着去摸出腰带上的备用手枪。他用手枪指着洛洛,脸庞朝着下面,眼睛丑陋地眯了起来。

“畜生,受死吧!”

一个更高的男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在燧石撞击前用手将手枪打了下去。

“别浪费子弹,蠢货,用空枪怎么能够看住他们?”他指了指尼特罗克鲁斯和正愤怒地咒骂着的弗里曼船长;他们正被人往我这边赶。

那个较矮的男人恶毒地看了看洛洛,然后把手枪转过来顶着弗里曼船长的腹部。

洛洛发出奇怪的声音——低声的吼叫,其中混杂着痛苦的呜呜声。我能够看到它扭曲着的身体下面,有一摊潮湿的黑暗印迹。伊恩把头埋在它身上,双手无助地抚摸着它的脑袋。他抬起头,脸颊上的泪水闪着微光。

“舅妈,救它,救救它!”他说。

我冲动地动了动,那个高个子男人向前走过来,伸出手臂挡住了我。

“我想看看那条狗。”我说。

“什么?”矮个子强盗用愤怒的口气说。

高个子男人戴着面罩,在眼睛适应了逐渐变亮的昏暗光线后,我意识到他们都戴着面罩。船上有多少人?我清晰地觉得那个高个子在微笑,尽管他戴着面罩。他没有回答,而是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枪,让我过去了。

“嗨,老伙计,”我跪到洛洛身边,低声说,“别咬我,你是只乖狗狗。它伤到哪儿了,伊恩,你知道吗?”

伊恩抽泣着摇了摇头。“伤在下面,我没法让它翻过身来。”

我也没有打算把洛洛的躯体翻过来。我迅速伸手去它脖子上试脉搏,但我的手指陷进了它的浓密毛皮,无用地在里面戳着。我突然有了灵感,于是抬起它的一只前爪,沿着整只爪子向上试,最终摸到了它的腿和身体相连的凹陷处。

脉搏当然就在那里,它脉搏稳定,在我手指下让人安慰地跳动着。我习惯性地开始计数,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我不知道狗的正常脉搏速率是多少。不过,脉搏稳定,没有颤动,没有失常,也没有显得虚弱。这是个很好的迹象。

还有个好迹象是洛洛并没有失去意识。我用手肘夹着的它那条硕大的腿,它还紧绷着想要往回缩,而不是像休克时那样软弱无力地吊着。它发出长时间的尖厉叫声,叫声介于哀鸣和嚎叫之间,然后它开始用爪子乱抓,想要把腿从我的手中挣脱,让自己回到正常的位置。“我觉得它伤得不重,伊恩,”我解脱地说,“你看,它现在在翻身。”

洛洛摇晃着站了起来。它用力摇了摇头,晃动全身的蓬乱皮毛,一阵血雨洒在甲板上,就像滴滴答答的雨滴一样。它那双黄色的大眼睛盯着矮个子男人,那种眼神即使是智力最平庸的人也能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嘿!你拦住它,不然我发誓会开枪打死它!”那个强盗的声音中响彻着惊慌和真诚,手枪的枪口在那一小群俘虏和龇牙低吼的洛洛中间不确定地晃动着。

伊恩慌忙脱下衬衫,罩住洛洛的脑袋,暂时让它看不见东西。洛洛疯狂地摇头,在衬衫的束缚里发出低吼的声音。血液染在了黄色的亚麻衬衫上——不过,我现在能够看清楚了,那些血液是从洛洛肩胛上那个不深的伤口里流出来的。显然,刚才那枪造成的只是皮外伤。

伊恩坚定地撑着,逼迫洛洛蹲坐回去,对着被衬衫包裹着的狗头嘀咕着命令。

“船上有多少人?”那个高个子男人的犀利目光迅速转向弗里曼船长。船长紧闭着嘴,在他脸上的灰白胡须里,那张嘴看上去就像是钱包上的接缝。然后,高个子男人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

我认识他,我认识他的声音。这肯定在我脸上表现了出来,因为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猛地摆头,让充当面罩的手帕从脸上掉了下来。

“有多少人?”史蒂芬·博内再次问道。

“六个。”我说。没有理由不回答他,我能看到岸上的菲格斯,他双手举着,被第三个海盗用枪口赶着朝船上走来。詹米突然从黑暗中冒出到我身边,一脸严肃的表情。

“弗雷泽先生,”博内看到他后愉悦地说,“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不过,你不是还有个同伴吗,先生,那个独臂的男士?”

“没在这里。”詹米简单地回答道。

“我去看看。”矮个子强盗转身嘀咕道,但博内挥手阻止了他。

“噢,不用去。你还不相信像弗雷泽先生这样的绅士的话吗?罗伯茨,你守着这些好人。我去四处看看。”他朝同伴点了点头,然后消失不见了。

因为照看洛洛,所以我暂时没有注意船上其他地方的骚动。船舱里传来东西被打碎的声音,我想起我的药箱,立即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