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蒙特鸠凶宅(第4/5页)

“于特是谁?”

“噢,原来您还不知道,于特先生就是玛格丽特小姐的未婚夫。这也难怪,他们是上上个周末才订的婚嘛。我们都受邀参加了他们的订婚仪式。舞会就是在这座庄园里举办的,可是现在,唉……”青年摇了摇木讷的脑袋,眼神忧郁地再次发出一声长叹。

“他在哪里?”罗莎心跳加快了。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

“谁?”青年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了,他带点惊愕地看着罗莎的手。

“抱歉。”罗莎赶紧松开了手。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瞬间加速。“我是说,这位于特先生。”她急切地问道,“上星期凶案发生的时候他不在这里,是吧?”

“他不在。”青年摇了摇头,“按计划他和蒙特鸠小姐还有半年才会成亲呢。”

“那么,您知道于特先生住在哪里吗?”罗莎转了转眼睛。

“我不知道他的住址,那家伙可是个昼伏夜出的花花公子,远近闻名。”青年勉强笑了一下,然后歪着头想了想,“不过在今天晚上,布兰黛斯伯爵夫人会举办每周一次的午夜沙龙,于特很可能会去。我们当初就是在那里结识彼此的。您看,现在我正要过去呢。”

“那么……您可以带我一起去吗?”罗莎眨了眨灰绿色的大眼睛,唇边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抹愉悦的微笑,“您也知道的,我刚到巴黎,举目无亲嘛。这个午夜沙龙听起来很不错。而且我也真的很好奇,想看看我这位未来的表姐夫到底长什么样子。”

在进入布兰黛斯伯爵夫人的花园之前,罗莎挽着这位陌生青年的胳膊,一路担心着自己今夜的着装不符合舞会的标准。众所周知,对整个欧洲而言,巴黎的社交界就是舞会和宴会的巅峰,夜夜笙歌,花天酒地,不论男女,全部打扮得如同孔雀一般,高耸至天花板的假发扑满香粉,华丽的衣饰足以闪瞎人的眼睛。

幸而这个午夜沙龙只是一个小型聚会而已。

由于伯爵常年不在家,年轻富有的伯爵夫人为了打发时间,常常举办各种宴会,邀请附近邻里的贵族青年参加,久而久之就办出了名气。尤其是这每周一次的“午夜沙龙”极富口碑。沙龙吸引了当时不少青年诗人和艺术家参与,大家围坐在诗人周围诵读最新的作品,或是欣赏年轻画家的画作。这里面除了贵族青年之外,也不乏一些出身低微的平民姑娘——她们像其他贵族小姐一样穿着裹得紧紧的束胸衣,但是上面的带子并没有系紧——当然了,这是一个享乐主义至上的时代,罗莎在伦敦的贵族聚会上也常看到这样的女人,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罗莎游目四顾。周围都是些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穿着相对简单轻便的华服喝酒闲谈,气氛轻松愉悦。如果凝神细听的话,可以隐约听到厚厚的帘幕后面,隐约传来一两声不太自然的喘息;还有大厅角落里那张裹着刺绣锦缎的舒适躺椅上,那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人,手放的位置似乎也不大对。

当罗莎看清楚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她脸上一红,急忙转开了眼睛。她想找那个领她前来的青年——他的名字就是最常见的“皮埃尔”,巴黎大街上一喊,估计有一半人会回头——但也许只是个假名,谁知道呢?逢场作戏嘛。

不过罗莎没料到的是,几杯酒之后,“皮埃尔”早已经摆脱了初时那副木讷的姿态,他像只花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这会儿早已经不知道把谁家夫人拖到另一个房间去了,甩下罗莎一个人讪讪地站在陌生的大厅中间,与周遭私密而暧昧的气息全然不合。

“这位小姐,请问我们之前见过面吗?”正当罗莎手足无措之时,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罗莎立刻转过了身子。

“汉斯·阿克塞·冯·费森。”一位年轻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俯下身吻了罗莎的手,“我能有幸获知小姐芳名吗?”他微笑着问。

“罗莎。”相比之下罗莎回答得似乎过于简练。她抽回了手,抬头打量着对方。

这个人和罗莎差不多年纪,十八或者十九岁,个子很高——这一点很不寻常,因为罗莎自己身材高挑,不论是在故乡伦敦还是巴黎,她遇到的大部分男性都和自己差不多个头。但面前这位青年贵族站在辉煌的大厅中间,却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当然,这也拜托他自身天生的优雅气质所赐。对方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绅士,而且——尽管罗莎不想承认,但是青年的确英俊异常。

他很瘦,脸上棱角分明,不像周围大部分人那种总是涂满了香粉的软绵绵的脸——包括皮埃尔在内,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团团涨了水的棉花,令人倒足胃口。而这位青年的脸上并没有扑粉,头上戴了一顶浅亚麻色的假发,服帖而又齐整,罗莎肯定它是用真头发做的,价值不菲;而青年的衣饰也同样质料精细、华丽非凡。总而言之,在周遭一派奢靡混沌之中,对面的年轻人似乎带着某种完美的秩序,他突然出现在罗莎面前,整个人看上去精致而又高贵。

青年端过一杯金黄色的气泡酒递给罗莎,但是罗莎没有接。

“谢谢。”她再次简单地开口,“我不渴。”

罗莎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她觉得自己这样拒绝对方不但没有礼貌,而且很不“正常”——巴黎毕竟是个香艳迷离的浪漫之都,而此刻他们还是在一个如此私密的聚会上——天亮之后,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再对这场奇异的邂逅提起半个字。

巴黎的夜已经很深了,浓烈的酒精促使突如其来的情欲在空气里膨胀,不同的体味混杂着脂粉的香气,像小爪子一样不停地在每一个毛孔之间抓挠,但是罗莎完全不为所动。十字弓冰冷的金属透过薄薄的长袜磨蹭着她的腿,她没有闲心和对方周旋。

“对不起,失陪了。”罗莎转身走开,身后叫费森的年轻人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

罗莎也很失望。因为那位“于特先生”今晚并没有出现。

不过她总算也没有白跑一趟。罗莎很快就发现,原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于特。作为这个圈子里最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之一),罗莎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他的住址。那两个搂着姑娘的年轻贵族明显把罗莎当作了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要去找那个大情圣理论。他们对此幸灾乐祸。

“于特那小子可不一定在家。”他们对罗莎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在一个妓女的床上找到他。”两个家伙喝得烂醉,衣襟半敞,仪态全失,在罗莎身后放肆地大笑。

但是罗莎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她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告辞,连沙龙女主人——美丽而才华横溢的布兰黛斯伯爵夫人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就头也不回地奔出了伯爵夫人的花园——几乎像是逃避着身后什么可怕的怪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