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问讯与获释(第2/3页)

尽管弄断库普男爵脖子的武器始终没有找到,但这总难不倒能干的巴黎巡警。他们随便在桌子上拣出一把刀子就可以当作是凶器。宽容的民众们是不会介意的。

最终女孩放弃了抵抗,当对方仁慈地把塞在她嘴里的手套取出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再说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按照警察总监的说法,昨天夜里于特·德·库普男爵的命案,目击证人就在眼前,自己就是杀人犯这件事已经证据确凿。

罗莎彻底绝望了。她在巴黎大街上奔忙了整整一夜,先后经历了惊喜、失望、兴奋、愤怒等所有强烈的情绪,此刻她已经是精疲力尽。她的脑子也停止了思考。她垂头丧气地被两个士兵押解着走过警察局的走廊。

这个时候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一片灿亮的光辉从高高的窗棂间透了进来,洒在罗莎疲倦的眼皮上。这光线没有那么刺眼,只是一片柔和而温暖的金黄色光芒。罗莎眯起眼睛,她看到长廊对面,逆光走过来一位年轻的贵族军官。

他和罗莎年纪相仿,个子很高,而且很瘦。他的脸庞很窄,鼻梁是高挺的希腊式,不笑的时候显得过于严肃了些,仿佛笼罩着一层雕塑般忧郁的气质。但当他走近之后,罗莎注意到,迎面而来的男子有一双极其深邃而美丽的深色眼睛,金色的阳光跳跃其中,仿佛那就是整个群星闪耀的宇宙。

男子看到罗莎之后明显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一个士兵立即上前行礼,“禀告伯爵大人,这个女人是个杀人犯。她于昨天夜里杀害了本市一位遵纪守法的男爵先生。”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男子皱了下眉,“这位高尚的女士昨天夜里和我在一起。”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

“罗莎小姐是瑞典大使的客人,我们昨天夜里一起出席了布兰黛斯伯爵夫人的午夜沙龙。”男子信誓旦旦地说,“她一整夜都和我待在一起。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找昨晚参加聚会的先生们作证。比如奥尔良公爵或是普罗旺斯伯爵,你们或许可以去咨询他们的意见。”

两名士兵呆在那里,他们身份低微,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奥尔良公爵和普罗旺斯伯爵,只是听到这两个名字就已经胆颤心惊了。

“……呃,既然这位尊贵的女士是瑞典大使的客人,一定是我们什么地方弄错了……实在抱歉。”两个人争先恐后地给罗莎解开绳子,“伯爵大人请随我们去跟上面说一声,签个字,然后就可以带这位女士离开了。”

短短十分钟之后,罗莎再一次自由地站在巴黎的街道上。

此刻已是清晨,街上几处灯火还点着,但各行各业的小生意都已经陆续苏醒了。街道对面的菜市场热闹非凡,勤快的小商贩们一边狼吞虎咽着冒着热气的馅饼,也不怕烫嘴,一边在一车车咸鱼、牡蛎,还有各式各样的新鲜蔬果之间支起摊子,贩卖廉价的鼻烟、扇子、手帕和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此刻忙碌的人们大多是劳苦大众,但也有几位难得早起的绅士淑女们正在美丽的花园里挽着手散步。卷毛狗在草丛间追逐着觅食的松鼠,不知名的鸟雀在枝头啾鸣,虽然天气颇为寒冷,但是天空一片晴朗,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明媚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是一个好天气。

罗莎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昨夜发生的一切仿若隔世。她打起精神,审视着眼前英俊的男子。对方的彰彰谎言不但令深陷囹圄的自己重获自由,还在明显不以为然的警察总监眼皮底下,一件不落地收回了自己包括十字弓在内的全部武器。

但最让她感到庆幸的却是,当她在整理这些武器的时候,对方正在办理释放自己的手续,他并没有看到全部。否则她很怀疑对方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面对自己。

“先生,我非常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就像那时候所有富有教养的年轻小姐一样,罗莎诚恳地向对方行了个屈膝礼,男子立刻回礼。

“……但是,抱歉,请问先生的名字是……?”

“汉斯·阿克塞·冯·费森,”男子再次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一笑,“您可以叫我汉斯,也可以叫我阿克塞。”

“费森伯爵先生。”罗莎点点头,“我再一次由衷地感谢您。”

“小事一桩。”年轻的军官笑道,“罗莎小姐,现在我可以请您喝杯酒了么?”

“在这个时间?”初升的晨光中,罗莎惊讶地眯起了眼睛。

“不行吗?我们这可是在法国呀。”费森装模做样地耸了耸肩,但掩饰不住嘴角愈来愈浓的笑意。

“您为什么要救我?”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请您喝一杯。”费森微笑注视着罗莎。当他微笑的时候,就好像冰封的湖面完全化开,湖水被温暖的春风吹拂,萧杀肃穆的严寒已经过去,世间万物充满了生机。

“我说真的。”罗莎不为所动,凝视着对方那对深邃的眼睛。

“我是认真的。”费森的表情极其真诚,看不出有一丝欺诈的成分。

“这难道是法国人的礼节吗?”罗莎突然感觉尴尬,一直以来的生活令她不太习惯这种场合与对话方式,她忍不住转开了眼睛。

“我是瑞典人。”费森立刻说。

“在法国长大?您的法语说得可真好。”

“谢谢。您也一样。”话虽如此,年轻军官的脸上还是漾开了骄傲的笑意,“这要感谢在下有一位好老师。他是法国人,一直用法语和我交谈。我们刚到巴黎一个月。”

“才一个月,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罗莎撇了撇嘴。

费森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话语中的揶揄。

“您是罗莎……”

“罗莎贝尔·拉密那,”她叹了口气,“我从伦敦来,到这里不过两天。巴黎真复杂。”

费森同意地点点头,“您没听人家说过吗,巴黎是聪明人的首都。在这里只凭头脑就能发财,只可惜,智者从不把聪明用在正道上,而蠢人则热衷于凑热闹。只要有一个人在前面跑,大家就都跟在后面追。尽管法兰西号称是智慧的女儿,可我宁愿他们少一点儿智慧。”

罗莎微微一笑:“精彩的论调。但我对法国人一无所知。”

“这么说您是第一次到巴黎来?”费森试探性地问。

“第一次。”罗莎点点头,回答得很干脆。

“探亲?”

“不,旅行。”

“我也热衷于旅行。”对方马上接口,眼睛里闪露出孩子般的热诚和兴奋,“我已经离开瑞典,在欧洲大陆旅行三年半了。”

“三年半?”罗莎斜睨着对方。

“当然,我刚刚提过的那位好老师——波兰曼尼先生一直和我在一起。”费森说,“从十四岁开始,我们从哥本哈根出发,然后是德国。在吕内堡我们停留了一年半。我在那里接受训练,学习德语、法语、历史、马术还有剑术,他们甚至还给我安排了钢琴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