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阴影 Long Shadows(第2/3页)

“见鬼,你怎么爬上……”

她已爬到一根柱子中央。其实她的动作不太像爬,而是昆虫那样双手交替向上。她在柱顶停了一会儿,找到舒服的踏脚点,腾空一跃跃过罗根头顶,落在他身后的墙上。随后她继续攀登,被她踩落的一股泥灰撒在罗根脸上。她蹲在墙顶,皱眉看他。“别乱出声!”她低吼,然后离开了。

“你们看到……”罗根喃喃道,但其他人走远了,消失在潮湿的阴影中,他赶紧跟上,不想独自待在这荒草蔓生的墓园。魁把货车拉到前面,靠着焦躁的马匹,第一法师跪在他旁边的野草丛里,用手掌摩挲挂满青苔的墙。

“看这个,”罗根正想从巴亚兹身边溜走,却被他叫住,“看这些浮雕,上古世界的大师之作!这些是历史故事、寓言和警示。”他的粗手指温柔地抚过开裂的石块。“无数世纪以来,我们是第一批看到它们的人!”

“哦。”罗根鼓起腮帮子沉吟。

“看这个!”巴亚兹指向那面墙,“这个画的是一如赐予三个儿子礼物,而高斯德在阴影中旁观。魔法的三个正统流派的诞生。多精巧的手艺,呃?”

“的确。”

“还有这个,”巴亚兹念叨着拨开野草,拖着脚走向另一块长满青苔的石板,“高斯德想毁掉兄长的功业,”他扯开一团死去的常春藤才够到对面石板,“他打破第一律法,听从下界的声音,你看到了吗?他召唤恶魔,派遣它们去对付敌人。而这个,”他拉扯棕色藤蔓,嘴里也没闲着,“让我看看……”

“或许是讲述高斯德的挖掘,”魁道,“谁知道?说不定下一幅就是他挖到了什么。”

“唔,”第一巫师抱怨着放开爬过墙壁的常春藤,起身皱眉怒视徒弟,“也许,有时过去应该被掩埋。”

罗根清清嗓子,闪到一旁,迅速钻过倾斜的拱门。拱门后空间宽阔,长了很多矮小多刺、排列整齐但久未修剪的树。爬满青苔的墙壁旁有大把棕色野草和蓖麻,被雨水打蔫了还有齐腰高。

“或许这话不该由我来说,”长脚雀跃的声音响起,“但必须承认,我的领航天赋独一无二!跟其他领航员有天壤之别!”罗根一哆嗦,要么忍受巴亚兹的恼怒,要么忍受长脚的牛皮,没得选。

“我领大家穿越大平原,前往奥斯河,一里偏差都没有!”领航员面朝罗根和路瑟宣讲,似乎在期待不绝的称赞,“在这个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我们没有一次遇险!”他皱起眉,“史诗般的旅程业已完成四分之一,不知你们能否理解其中艰辛?在秋冬交汇的时节穿越一成不变的草原,甚至没有星辰指引!”他摇摇头,“哈,真是太难为我了,真是高处不胜寒哪。”

他转身漫步走向树丛。“环境不理想,果树依然兢兢业业。”长脚从低垂的树枝上摘下一颗绿苹果,用袖子擦擦。“没什么比得上一颗漂亮苹果,何况来自皇家花园。”他自顾一笑,“奇怪不,呃?这些植物比人类最伟大的建筑还活得长久。”

路瑟坐在旁边一座倒塌的雕像上,抽出双剑中较为纤细修长的那把横放于膝,翻转着皱眉查看。他一根指头扫过寒芒闪烁的剑身,擦拭着微不可见的污渍,然后取出磨石吐口唾沫,仔细打磨。金属轻柔地在磨石上来回画,这声音和仪式罗根如此熟悉,他在营火前见过上千次,不禁感到一丝慰藉。

“你有必要吗?”长脚问,“磨来磨去,磨去磨来,从早到晚磨个不停,磨得我头疼。你好像根本没用过它们吧,说不定等你用的时候都磨没了,呃?”他被自己逗得咯咯笑,“到时咋办?”

路瑟没抬眼。“你是不是该专注于带我们穿越这见鬼的平原,把剑的事留给行家?”罗根暗笑,两个他见过最傲慢的人之间的交手值得一看。

“哈。”长脚嗤之以鼻,“要不你露两手?我很乐意不再谈剑。”他把苹果举到嘴边,还没咬下,手已空了。路瑟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闪烁的剑尖扎着那颗苹果。“还给我!”

路瑟起身。“接着。”他熟练地一抖手腕,甩出苹果。长脚刚要抓住,路瑟抽出短剑,飞掷而来,电光石火之间,领航员抓到的苹果已成两半,他愣了愣,气冲冲地将它们扔到地上。

“显摆个屁啊!”他怒道。

“我可没你谦虚。”路瑟嘀咕。罗根暗笑不已,而长脚气冲冲地走到树旁,张望着树枝想再找个苹果。

“好手段。”罗根穿过野草,来到路瑟身边,沉声道,“你这两根针使得很快。”

年轻人微微耸肩。“我是获过奖的。”

“嗯哼。”刺苹果和刺人是两回事,但速度总是优势。罗根看看手中菲洛的剑,摆弄了两下,把剑刃抽出木鞘。他觉得这武器很怪,把手和剑刃微带弧度,末端比把手还厚,且只有一侧开刃,几乎没有剑尖。他挥了两下。重量也怪,不像长剑,更像斧子。

“四不像。”路瑟咕哝。

罗根用拇指测试剑刃,皮肤轻易就被割破。“但很锋利。”

“你从不磨武器吗?”

罗根皱眉,他估计自己这辈子足有几星期时间费在磨武器上。长途跋涉后每个夜晚,人们吃完就坐下来打理武器,用金属和石头磨,就着营火擦得亮堂堂。打磨,清洁,抛光,加固。他的头发也许裹满泥巴,皮肤沾染汗渍,衣服生了虱子,但武器永远如新月耀眼。

他握住巴亚兹送他的剑,抽出斑驳的剑鞘。与路瑟和菲洛的剑比——如果菲洛那把算剑的话——这剑又丑又钝,笨重的灰色剑刃没有一点光芒。他翻转冰冷的握把,一个银色字母刻在把手附近,那是坎迪斯的标志。

“不知为什么,这把剑似乎无须打磨。我试过,结果石头都磨坏了。”长脚爬到一棵树上,沿一根很粗的树枝匍匐爬向挂在末端的苹果。

“要我说,”领航员嘀咕,“武器和主人性情相投。路瑟上尉——漂亮时髦,但不经打;女人马尔基尼——锋利恶毒,凶神恶煞;北方人九指——严肃可靠,迟缓单调。哈!”他笑着往树枝末端爬,“恰当的形容!玩弄文字一直是我众多卓越天赋中——”

罗根闷哼一声,出剑扫过头顶树枝与树干连接处——轻轻扫过便几乎将其斩断。残余的连接根本承受不住长脚,于是整个树枝和领航员一起掉进下面草地。“对你来说够迟缓单调了吧?”

磨短剑的路瑟忍俊不禁,罗根也跟着大笑。一起笑是个好开端。先是笑,然后是尊重,最后是信任。

“天啊!”长脚大喊着手忙脚乱地从树枝下爬出,“就不能安生吃点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