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间 Among the Stones(第3/3页)

这回轮到罗根嘲讽:“技穷了?”

两人同时出手。两把剑撞在一起,但罗根握得更稳,足以震脱费里斯的剑,那剑在空中转了几圈掉在山坡上。费里斯大口喘气,伸手摸腰带上的匕首,没等摸到,罗根已欺身上前,狂吼着疯砍盾牌,直砍得伤痕累累,木屑乱飞。费里斯节节败退,最后一击狠狠砍在盾上,让他彻底失去平衡,绊到草丛里一块石头一角,仰面摔倒。罗根咬紧牙关,挥剑下斩。

长剑干净利落地穿透护胫,齐踝斩掉费里斯的脚,鲜血喷涌到草地上。费里斯拖着身子往后爬,挣扎着想起来,但断脚处刚一着地就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一歪身又倒下去喘息、呻吟。

“吾的脚!”他哀号。

“忘记它吧。”罗根低吼,踢开断脚,踏步上前。

“且慢!”费里斯呜咽着,用完好的腿蹬住一块立起的石头,向草丛后蠕动,留下一长串血迹。

“慢什么慢?”

“且慢!”他靠住岩石起身,一边抽泣,一边凭完好的那只脚跳来跳去。“且慢!”他大叫。

罗根的剑刺入盾缘,将残破不堪的盾从费里斯瘫软的胳膊上挑飞,任其滚下山坡。费里斯绝望地哀嚎一声,抽出匕首,靠完好的脚支撑着向前扑来。罗根一剑劈开他前胸,鲜血顿时染红胸甲。他鼓起双眼,大张开嘴,但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匕首自指间滑落,无声地掉在草丛中,他身子一歪,面朝下倒地。

入土了。

罗根站在原地眨眨眼,深吸一口气。胳膊上的伤口火烧般疼,腿也疼得不行,呼吸凌乱急促。“我还活着,”他低声自言自语,“还活着。”他闭上双眼。

“见鬼。”他喘着粗气,想起事情还没完,转身一瘸一拐上山。

肩上的箭拖慢了速度,衬衫被鲜血浸透,喉咙干渴,肌肉僵硬,动作迟缓。敌人从石头后悄然冒出,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近身。

空间逼仄,兵器施展不开,她弃掉长剑,正要抽匕首,却被他抓住手腕。敌人太强壮,一把将她摔在石头上,撞得她头晕目眩。她看见他眼睛下颤抖的肌肉,鼻子下黑色的鼻孔,还有脖子上突起的筋。

她扭动、挣扎,但敌人全身体重压在她身上。她朝他龇牙吐唾沫,可菲洛的力量也并非无穷无尽。此刻她双臂颤抖,手肘弯曲,而他紧捏住她喉咙,低声从牙缝中挤出几句听不懂的话。他越来越用力,她没法呼吸,力量潮水般退去。

透过半闭的眼睛,她看到一只手从后滑来包住敌人的脸。一只硕大苍白的手,只有三根指头,结满血块。然后是一条硕大苍白的前臂,接着另一只手从另一边伸出,紧紧扼住敌人的头。敌人拼命挣扎,但没法挣脱。结实的前臂肌腱扭曲,青筋在皮肤下蠕动,苍白的手指按在脸上,将头向后扯,又一点点往旁边扳。敌人终于放开菲洛,菲洛瘫倒在石头上,贪婪地呼吸。敌人的指甲无用地抓挠那两条胳膊,但脑袋终于被残忍地扭到背后,喉头发出奇怪的长嘶声。

“嘶……”脖子断了。

两只手放开,敌人瘫倒在地,头软软垂下。九指站在后面,脸上全是干血,双手和撕破的衣服则被鲜血浸透。他脸色苍白紧张,被泥巴和汗水画得深一道浅一道。

“你还好?”

“跟你差不多。”她嘶声道,“还剩几个?”

他一手扶着她旁边的石头,俯身朝地上吐口血沫。“不知道。也许还有两个?”

她抬眼瞟山顶。“上去了?”

“可能。”

她弯腰从草地上捡起曲刃剑,拄着它上山,听到九指踉踉跄跄跟在后。

杰赛尔连续好几分钟听到怒吼、尖叫和金铁交击,一切显得遥远而模糊,被凛冽山风吹到耳畔。他完全不清楚山顶这圈石头外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他只是来回踱步,双手开开合合,而魁一直坐在马车上,低头看着巴亚兹,面容安详冷静,让人来气。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一个男人的脑袋从两块高高的石头间的山坡上露出,然后是肩膀,胸膛。接着不远处又出现一个人。两个杀手,上坡向他走来。

其中一个长着猪眼睛,大下巴。另一个瘦些,黄头发像纠结的茅草。他们谨慎地靠近山顶,缓缓踏进这圈石头,不紧不慢打量杰赛尔、魁和马车。

杰赛尔从未一挑二,更别提以命相搏,但他努力不去想。一场比剑而已,没什么新奇。他吞口口水,抽出双剑,武器出鞘的清脆声响让他稍觉安心,手掌间熟悉的重量多少缓和了紧张情绪。那两人盯着他,他也瞪回去,脑子里回忆九指的话。

保持最弱的形象。至少这点不难。他肯定自己看起来够恐惧,没转身就跑已经不错。他缓缓后退,靠近马车,全然真实的紧张驱使他不断舔嘴唇。

永远不轻视对手。他仔细打量那两人。两人都很强壮,装备精良,穿着硬皮甲,举着方盾。一人握短剑,另一人持重斧,两把武器模样骇人,且一看就知常用。他不会轻视他们。两人左右散开,从两个方向接近他。他紧盯他们。

该出手时就出手。左边的杀手先上,他眼看对方咆哮冲来,笨拙盲目地挥武器。太简单了。他在最后一刻轻轻往旁一让,敌人一头栽地,然后他条件反射般刺出短剑,正刺在敌人身侧肋骨下方、胸甲和背甲间的缝隙,直没剑柄。拔剑时,杰赛尔矮身躲过挥来的重斧,长剑照脖子高度凝神一扫,然后跳出包围圈,轻盈转身,摆好剑势,只等裁判判决。

被他刺中的人踉跄了一两步,猛吸几口气,抓摸着身侧。另一个摇摇晃晃站在原地,猪眼睛大睁,手捂脖子,指间被割开的喉咙涌出鲜血。接着两人一同倒地,脸朝下挨在一起。

杰赛尔皱眉看看长剑上的血,又皱眉瞅瞅两具尸体。没想到一回合连杀两人,他应该内疚,却只有麻木。不,他自豪。兴奋!他抬头看见魁在马车后冷静地观望。

“我做到了。”他轻声说,门徒缓缓点头。“我做到了!”他大喊着挥舞染血的短剑。

魁皱起眉,突然瞪大双眼。“后面!”他几乎跳起来。杰赛尔转身举起双剑,眼角瞥到了什么。

砰地一声,眼冒金星。

黑暗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