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的后果 The Fruits of Boldness(第4/4页)

没时间嘲笑他了。“殿下,我们赶紧走!”

“走?”兰迪萨迟疑道,他的脸被泪水染得黑一道白一道,“但……你不会是说……我们赢了?”

威斯特差点把舌头咬掉。摊上这档子事真是活见鬼,但他必须救出王太子。这个高傲自大、一无是处的白痴不值得救,可威斯特别无选择,这不是为兰迪萨,而是责任,身为臣民拯救未来国君,身为军人拯救全军统帅,身为一个人不抛弃其他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您是王储,敌人不会放过您。”威斯特伸手抓住王子胳膊。

兰迪萨在腰带上摸索。“我的剑——”

“没时间了!”威斯特拖起王太子,做好了扛人的准备。他跌跌撞撞冲进迷雾,两名罪犯紧跟在后。

“确定是这条路?”派克低吼。

“确定。”其实他根本不确定。雾更浓了,脑中的嗡鸣和再度流进眼睛的血让他集中不了精神。似乎到处都传来战斗声:武器碰撞摩擦,呻吟、哀号和怒吼,这些都在雾中回荡,时而飘在远处,时而近在咫尺。各种朦胧的形状显现、移动、漂移,看不真切又充满威胁,在视线边缘翻转扭动。雾中好像凝结出一个骑兵,威斯特喘着粗气,举起长剑。雾随即散开,那只是辆装满桶子的货车,骡子站在车前一动不动,车夫瘫在旁边,一根断矛插入后背。

“这边。”威斯特嘶喊,快步跑向货车,同时放低身形。货车是好东西,货车意味着辎重,意味着补给,意味着食物和医生,意味着他们正跑向山谷外,至少在远离前线——如果还存在前线的话。威斯特思索片刻。货车又不是好东西。货车意味着战利品,北方人会像见了蜂蜜的苍蝇一样扑向战利品。他手指迷雾深处,离开空货车、破桶和倾倒的箱子。其他人跟着他,除了靴子吱嘎和粗重的呼吸,再没其他声响。

他们艰难前行,穿过开阔地和脏兮兮的湿草丛,慢慢向上爬。其他人一个个超过他,他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前进。一直走才有生机,但每一步都更沉重。头上伤口流的血越来越多,粘住头发,顺着他脸颊滑下。头痛愈演愈烈,丝毫不见好转。他浑身无力,恶心虚弱,只觉天旋地转。他握紧重剑,好似这能帮他稳住身形。他弯腰努力不让自己摔倒。

“你没事吧?”凯茜问。

“继续前进!”他竭力叫嚷。他听到马蹄声,或许只是幻觉。恐惧驱使他前行,他心中也只剩下恐惧。他看到其他人在前方艰难行走,兰迪萨王子当先,然后是派克,接着是回头看他的凯茜。透过渐渐稀薄的雾,他看到一堆树,于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鬼影幢幢的树上,喉头沉重地喘息,挣扎着冲上斜坡。

他听到凯茜的声音:“不。”他转身,恐惧顿时涌上喉头——骑兵的轮廓出现在身后不远处。

“向树林跑!”他嘶喊,但她没动。他抓住她胳膊推她向前,结果自己一头栽进泥里。他翻身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向远离她和树林的方向跑,向远离安全的方向跑,奔向斜坡侧面。北方人越来越近,他清楚看到了对方,对方也看到了威斯特,于是端起长矛驱马冲刺。

威斯特继续跑向斜坡侧面,腿在燃烧,肺在燃烧,他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引开骑兵。兰迪萨进了树林,派克冲进灌木丛,凯茜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也跟去了。威斯特跑不动了,他停下蹲在山坡上,累得站不起来,别说战斗。他眼看北方人奔来,穿破云层的阳光在矛尖闪烁,脑海一片空白,只是等死。

骑兵突然停下,在身侧摸索。他身侧有羽毛。灰羽毛,随风摇动。骑兵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突然停下,死盯着威斯特。这回一支箭插进他脖子。他扔下长矛,向后缓缓倒下马。他的马小跑上斜坡,然后放缓脚步停下。

威斯特蜷身在湿地上趴了一会儿,完全不明白怎么死里逃生的。他举步维艰地向树林挪,关节如木偶般僵硬,最后膝盖一软,整个人跌进灌木丛。有力的手指翻着他头皮上的伤,几句北方话传来。“啊。”威斯特大叫一声,努力把眼睁开一道缝。

“别叫了,”狗子从上盯着他,“只是擦伤。你误打误撞朝我冲来,算你幸运,我经常失手。”

“幸运。”威斯特嘀咕。他在潮湿的灌木间翻身,就着树干看向山谷。迷雾终于开始散去,一大堆破损货车、丢弃的行李和残破尸体渐渐展现眼前。一场惨败的后果——或者说是大胜,对贝斯奥德而言。几百跨外有人绝望地跑向另一片树林,看服装应是个厨子。腋夹长矛的骑兵紧追不舍,一击未中又拨马折回继续刺,最终将猎物击倒。看着骑兵纵马追逐、刺杀无助的逃亡者,威斯特本该恐惧,但心里却只有混着内疚的庆幸。庆幸那不是自己。

山谷斜坡上徘徊着另一些身影——更多的骑兵,上演着更多惨剧。威斯特不想看了,他转身钻进温暖安全的灌木丛。

狗子暗自轻笑。“我带这么群人回去,绝对会吓三树一大跳。”他挨个指指这筋疲力尽、浑身泥泞的奇怪团体。“半死的威斯特上校,握着血锤子的小女孩,脸跟锅底似的男人,还有这个,我没看错的话,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死者在上,命运真爱捉弄人。”他缓缓摇头,冲躺在地上、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的威斯特咧嘴一笑。

“吓……三树……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