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 One for Dinner(第2/4页)

“讽刺的是,我们没赚钱!哪怕一开始也比战前赚得少!维护城墙,雇佣佣兵,没有本地人合作,这些费用全成了天文数字!”埃泽想笑,结果发出类似啜泣的绝望笑声,“公会快破产了,自作孽不可活,那帮白痴!贪婪,纯粹的贪婪!”

“而在这时,古尔库人联络上你们,给你们脱身的机会。”

埃泽点头,长发在眼前晃荡。“我在古尔库有很多线人,跟好些商人做了多年生意。他们告诉我奥斯曼称帝后第一句话就是发誓收复达戈斯卡,洗刷父皇的污点,否则他简直睡不安寝。他们告诉我城里有古尔库间谍,那些间谍清楚我们有多虚弱。他们告诉我有办法阻止屠杀,只要将达戈斯卡拱手相让。”

“那你为何拖延?在我武装卡哈亚的人民、加强城防之前,甚至在我来之前,你控制着科斯卡的佣兵,完全能如愿夺取城市。乌尔莫斯那呆子对你有什么用?”

卡萝特·唐·埃泽盯着地板:“只要联合王国士兵把守着城门和堡城,流血就不可避免。乌尔莫斯能让我不流血地夺取城市。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唯一的目的,那个让你百思不得其解的目的,只为了避免杀戮。”

我相信你。但这改变不了什么。“继续。”

“我知道乌尔莫斯容易收买。他父亲命不久矣,而总督之位并非世袭,作儿子的得抓住最后机会大捞一票。我们谈好价码,做好准备,不料却被达瓦斯发现。”

“而他打算向审问长汇报。”

埃泽尖声笑道:“他没有你的工作热情,他想的不是这个。钱,他要的钱我根本给不了。于是我告诉古尔库人计划泡汤,我说了原因,结果第二天达瓦斯就……失踪了。”她深吸一口气。“这样我已无法回头。我们本打算等你一来就发难,一切准备就绪,可是……”她顿了顿。

“可是?”

“可是你一来就着手加强城防。乌尔莫斯被贪婪冲昏了头,他觉得有资本讨价还价,勒索更多钱财。他威胁说我不给就向你告密,我只好向古尔库人要钱。一来二去颇费周章,等再做好准备已然晚了,错过了时机。”她抬起头,“都是贪婪作祟。我丈夫的贪婪让我们来到达戈斯卡,香料公会的贪婪把这里搞得一团糟,乌尔莫斯的贪婪让我们无法抽身而退,不流血地让出这块毫无价值的石头。”她抽泣着,又看回地板,声音越说越低。“贪婪无处不在。”

“总之你答应献出城市,答应做叛徒。”

“我背叛了谁?分明是皆大欢喜!商人们悄悄撤离!本地人在古尔库帝国统治下不会比现在更惨!联合王国不过失去一点虚荣!同时拯救了数千条人命!”埃泽在桌上倾身,她嗓音破了,睁大的眼睛闪着晶莹的泪水,“可现在呢?告诉我,接下来会怎样?屠杀!惨案!即便你能守住,代价呢?况且你绝对守不住,没人能打破皇帝的誓言,达戈斯卡每一位居民的性命都已是板上钉钉!为了什么?为了让苏尔特审问长他们指着地图上这个点那个点夸耀说是王国的领土?他宁愿牺牲多少人?你问我理由?你的理由呢?为什么要干这个?为什么?”

格洛塔左眼皮一阵跳,他用手按住,以右眼打量女人。一滴泪水滑下她的粉脸,滴到桌上。为什么要干这个?

他耸耸肩:“说完了?”

塞弗拉倾身滑去一张供状,“签!”他咆哮。

“签,”维塔瑞嘶声说,“签,臭婊子!”

卡萝特·唐·埃泽颤抖的手伸向钢笔,钢笔在墨水瓶里打颤,在桌上留下黑色墨点,最后在纸上画出潦草笔迹。没有胜利的滋味。从来没有。但事情还没完。

“古尔库间谍呢?”格洛塔的声音锐利如刀。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但那人会来袭击你,正如袭击达瓦斯那样。或许就在今晚……”

“他们为何迟迟不下手?”

“因为我告诉他们你不是威胁,我告诉他们干掉你苏尔特会派别人……我告诉他们我能对付你。”你本来可以,若非凡特和伯克银行意外的慷慨。

格洛塔倾身向前:“谁是古尔库间谍?”

埃泽的上唇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几乎打起战来。“我不知道。”她轻声说。

维塔瑞一掌拍桌,“谁?谁?谁,臭婊子?谁?”

“我不知道!”

“撒谎!”刑讯官用铁链缠住埃泽的脖子,用力勒紧咽喉。曾经的商人女王被从椅背上拽了出去,双腿在空中踢打,双手无用地抓向铁链,最后脸朝下摔在地上。

“撒谎!”维塔瑞的鼻梁因怒火而愈发凸突,红眉毛皱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细线。她踏住埃泽的后脑,拱起背,铁链陷入捏紧的拳头。塞弗拉带着一丝笑意低头观看用刑场面,他不成调的口哨伴着埃泽最后一点微弱的喘息和挣扎。

格洛塔舔舔牙齿空洞,也看着在地上抽搐的会长。她必须死,没有第二条路。审问长阁下要我杀鸡儆猴、斩草除根。审问长阁下不会大发慈悲。格洛塔的眼皮又在跳,脸也在抽搐。这房间热得像熔炉,完全不透风。他浑身湿透,渴得要命,几乎无法呼吸,仿佛自己才是快被勒死的人。

讽刺的是,她是对的。换个角度看,我的胜利对达戈斯卡的每个人都没好处。我辛勤工作的第一批牺牲品正躺在城门外的荒地上呻吟,而这只是屠杀序幕。若她阴谋得逞,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若我死在皇帝的地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样对香料公会、对达戈斯卡的人民、对古尔库人、对科斯腾·唐·乌尔莫斯、对卡萝特·唐·埃泽,甚至对我本人都更好。

埃泽几乎停止了挣扎。又一桩被我塞到黑暗角落的事。又一桩在四下无人时滋扰我的事。她必须死,这无关对错。她必须死。她喉咙扯动了一下,接着只剩微弱喘息。快完事了。完事了。

“停手!”格洛塔大叫。什么?

塞弗拉猛然抬头:“什么?”

维塔瑞仿佛充耳不闻,铁链仍未松开。

“我说停手!”

“为什么?”她嘶声问。

是啊,为什么?“我下了命令,”他咆哮,“不用给你该死的理由!”

维塔瑞松开铁链,一脸不屑地放下踩住埃泽脑袋的腿。会长没动,她呼吸极浅,几不可闻。至少还有呼吸。审问长会要他做出解释,合理的解释。我该怎样解释呢?“带她回牢房,”他下令,拄着手杖疲惫地站起来,“她还有用。”

***

格洛塔站在窗边,皱眉望进夜色,看着真神向达戈斯卡倾泻怒火。三部远在弩箭射程外的投石机下午投入使用,每部各花去一小时装填准备。一切他都用望远镜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