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归来 The Hero's Welcome(第2/4页)

“好的。”阿黛丽抬起大大的黑眼睛,眼睛周围都是粉色眼圈,“谢谢你。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是个好人。”

格洛塔不得不拼命按捺嗤笑的冲动。我是个好人?我想萨勒姆·鲁斯不同意,哥弗瑞德·霍尔拉赫不同意,库尔特会长不同意,还有科斯腾·唐·乌尔莫斯、维斯布鲁克将军、伊萨克大使、霍克审问官以及上百名被我送到安格兰流放地做苦工的人,还有被我抛弃在达戈斯卡等死的全体军民。只有你阿黛丽·威斯特觉得我好。感觉太奇怪,却不能说是难受。就像又有人把我当人看。可惜来得太晚。

阿黛丽穿着他的黑外套蹒跚出门,他招手示意弗罗斯特。“我有个任务留给你,老朋友,最后一个任务。”格洛塔将手按在白化人沉重的肩上,捏了捏。“你认识一个叫法洛的放债人吗?”

弗罗斯特缓缓点头。

“找到他,给他点颜色。带他来这里,让他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告诉他,所有东西必须原样奉还,而且要比以前更新。给他一天。一天之内做不到,你就逮住他——不管他躲到哪里——开始切肉。听明白了?我要你为我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

弗罗斯特又点点头,粉眼睛在阴暗的门廊中闪烁。

“苏尔特等着我们。”维塔瑞低声说。她站在楼梯上,环抱双臂,戴手套的手软软地悬在栏杆上。

“当然了。”格洛塔痛苦地蹒跚向敞开的门而去,不能让审问长阁下久等。

哒、噔、痛,这是他走路的节奏。先是右脚跟“哒”一声踩下,然后是“噔”一声手杖点在门厅瓷砖上,再是左脚缓慢拖行,熟悉的针扎般的疼痛一路上升到膝盖、臀部、背部。哒、噔、痛。

他从码头走到阿黛丽的房子,又从阿黛丽的房子走到阿金堡,走进审问部,然后爬楼梯。一路跛行,没人扶助。每一步都是煎熬,每一步都苦着脸,浑身大汗地咕哝咒骂。但我他妈必须坚持。

“你这家伙总爱逞强,是不?”维塔瑞低声说。

“为什么不呢?”他反击,“放心,这很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

“那你干吗回来?干吗不逃跑?”

格洛塔嗤之以鼻:“假使你还没注意到,我可是不太能跑。除了这个,还有好奇心作祟。”好奇审问长为何不把我留下跟其他人一同烂掉。

“好奇害死人。”

“审问长要我三更死,谁敢留我到五更?不管怎样,我宁愿站着死,”脚上突然传来抽痛,“坐着也行。我想跟他当面做个了断。”

“我想这是你的选择。”

“不错。”我的最后一个选择。

他们来到苏尔特的候见厅。他有些惊讶能一路走到这里,还以为审问部里每个戴黑面具的刑讯官见到他都会扑上来,每个穿黑衣服的审问官都会指点着他尖叫。我回来了。沉重的桌椅,沉重的大门两边两名高大刑讯官。一切照旧。

“我是——”

“您是格洛塔主审官。”审问长的私人秘书尊敬地低头,“您可以进去,审问长阁下在等您。”亮光从审问长办公室流泻到狭小的候见厅。

“我在这等。”维塔瑞滑进一把椅子,大咧咧地把一只湿靴子甩到另一只靴子上。

“不用久等。”算是遗言吗?格洛塔朝大门蹒跚而去时心里暗骂,该想些更值得纪念的句子。他在门口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跛行前进。

依然是那个通风的圆形大房间,依然是那些黑色家具,明亮的墙上依然挂着阴暗画像,巨大的窗户依然面朝大学和锻造者大厦。桌下没有杀手,门后没有士兵。只有苏尔特坐在桌边,手拿钢笔,沉着镇定地在面前铺开的几张纸上书写。

“格洛塔主审官!”苏尔特抬头,优雅地起身穿过抛光地板朝他走来,白大衣身后飘飞,“很高兴你回来!”审问长的表情明白无误是嘉许赞扬,格洛塔不禁皱眉,这完全出乎意料。

苏尔特伸出手,职位戒指闪着紫光。格洛塔苦着脸,缓缓弯腰亲吻:“卑职全心全意遵从您,审问长阁下。”说完他费力地直起身。没人在背后给我一刀?苏尔特满脸堆笑地走向橱柜。

“坐,请坐!你可以自便嘛!”

从何时开始?格洛塔呻吟着坐进椅子,特意看了看上头有没毒针。审问长打开橱柜摆弄。取出一把装填好的弩,照我咽喉一箭?审问长取出两个杯子。“我必须祝贺你,”他回头说。

格洛塔眨眨眼,“什么?”

“祝贺你。干得漂亮!”苏尔特咧嘴笑着优雅地将杯子放到圆桌上,轻轻打开瓶塞。我该说什么?说什么?

“审问长阁下……达戈斯卡……我必须坦率承认,我离开时那座城市危在旦夕。它很快就会——”

“它当然会沦陷,”苏尔特戴白手套的手潇洒地一挥,“没有半点生路。我至多不过指望你让古尔库人付出代价!但瞧瞧你干的好事,呃,格洛塔?你干的好事!”

“您是说……您是……满意喽?”他完全糊涂了。

“满意极了!我亲自出马也不会更漂亮!总督的无能及总督之子里通外国,显示出政府机关在危机关头处置无方;埃泽的阴谋暴露了商人阶层心怀鬼胎,揭示了他们的无常与堕落!香料公会已落得布商公会的下场,贸易权收归于我们,两大商会被彻底扫进历史的臭水沟,商人的权势遭到粉碎!在联合王国最不可调和的敌人面前,只有审问部能沉着应对!你真该瞧瞧我把供状拿到议会时莫拉维大法官的表情!”苏尔特倒满格洛塔的玻璃杯。

“乐意之至,审问长阁下,”他呢喃着呷了口酒。照旧是好酒。

“然后他在内阁里,当着国王的面兴风作浪,冲每个人大叫大嚷,说等古尔库人进攻,你绝对坚持不过一星期!”审问长笑得唾沫横飞,“我真希望你在场。我当时说,我相信你会证明他的谬误,我相信。”难得你对我有信心。

苏尔特戴白手套的手一拍桌:“两个月,格洛塔!你守了两个月!你每守一日,莫拉维就越像傻瓜,而我越像英雄……嗯,是我们,”他纠正自己,“我们越像英雄。我天天笑得合不拢嘴!而那些家伙的椅子哪,每天都从莫拉维的方向朝我挪!上周投票增加审问部的权限,结果九对三,九对三!下周会更悬殊!天哪,你怎么做到的?”他用期待的眼神盯着格洛塔。

我卖身给布商公会幕后的银行,换来黑钱贿赂全世界最不可信任的佣兵,然后谋杀了打着和谈旗帜前来、手无寸铁的大使,还严刑拷问一位侍女,并最终将她烧死。噢,对了,我放走了叛变阴谋的罪魁祸首,并视之为高尚。我怎么做到的?“勤奋。”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