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慰藉 Cold Comfort(第2/3页)

保德尔和克洛伊,不愉快的记忆涌回威斯特脑海,他甚至开始怀念艰苦跋涉时单纯的肉体痛苦。“两位将军如何?”

伯尔抬起浓眉下的眼睛:“你信不信,他们比之前更糟了?甚至不能共处一室,否则就要闹。我不得不让他们隔天来向我汇报,省得指挥部鸡犬不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背着手拉下脸在帐篷里大步转了几圈。“但和该死的天气比,这都不算什么。不断有士兵倒下,冻伤、发烧、坏血病,病号帐篷人满为患,被冬天带走的是被敌人带走的二十倍,还能动的也没什么战斗力。至于侦察,哈!别提了!”他怒冲冲地一拍桌上地图。“这些地形图完全是想象,百无一用,而我们没有像样的探子。天天下雾飘雪,营地这头看不到那头!实话实说,威斯特,对贝斯奥德大部队的去向,我们没有一丁点概念——”

“他就在南面,长官,离我们大概两天行程。”

伯尔扬起眉毛。“真的?”

“真的。三树和他的北方人一路紧盯敌人,甚至出其不意打掉了几个斥候。”

“出其不意,像对付我俩那样,呃,威斯特?在路中间拉条绳子?”他自顾笑了,“你说两天行程?这消息太有用,太有用了!”伯尔打个激灵,一手捂着肚子回到桌前,拿起尺子测量距离。“两天行程,那他该在这附近。你确定?”

“确定,元帅大人。”

“如果他是向杜别克要塞进军,会靠近保德尔将军的驻地。或许不等他包抄我们,我们就能跟他打一仗,说不定来个出其不意。好样的,威斯特,好样的!”他推开尺子,“现在,你去休息下。”

“我更想直接回岗位,长官——”

“我知道,我会起用你,但你至少先休息一两天,太阳又不是升不起来。你刚经历那么艰苦的日子。”

威斯特吞口口水,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好的。我要写封信……给我妹妹。”说这话的感觉好奇怪,他好几星期没想到她了,“我得让她知道,我还……活着。”

“好主意,上校,需要你时,我会派人叫你。”伯尔转身再次埋首文件堆中。

“我会铭记于心。”威斯特掀帘回到寒冷的帐外,派克低声在他耳边说。

“没什么,流放地的人不会关心你俩。你现在只是派克军士,过去的错都忘了吧。”

“我会铭记于心,上校,我是你的人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人!”威斯特点点头,皱眉穿过雪地。战争,貌似杀人无数,却也能让个别人破茧重生。

威斯特在帐门前停下,帐内的轻笑一如从前,十分亲切。这声音本该让他感到安全、温暖、融洽,但却没有,他反而心神不宁,甚至害怕起来。他们无疑能看穿真相,无疑会指着他尖叫:“凶手!叛徒!恶棍!”他朝寒冷的营地转身,雪花轻柔飘落,白茫茫的大地上,近处的帐篷还是黑色,稍远就成了灰色,再远的犹如飘渺的幽灵,最远处只见隐约的轮廓掩在风裹挟的小雪片中。一切岿然不动,寂静无声。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掀开帐门。

三名军官围坐在不大结实的折叠桌旁,凑近一只灼热的火炉取暖。加兰霍的胡子已长得像个铲子。卡斯帕用红围巾包住脑袋。布林特裹着件黑色大衣,正在出牌。

“见鬼,放下帘子,外面很冷——”加兰霍下巴掉到了地上,“不!不可能!威斯特上校!”

布林特一跃而起,活像屁股被咬了一口。“我靠!”

“我就说嘛!”卡斯帕大喊着摔牌,发疯似的咧嘴大笑,“我说他会回来!”

他们围着他,拍他的背,捏他的手,将他拽进帐篷。没有镣铐加身,没有拔剑相向,没有叛国指控。加兰霍安排他坐上最好的椅子——唯一一把不像要马上散架的椅子——卡斯帕朝一支玻璃杯吹口气,用手指蹭干净,布林特则“砰”一声起开酒瓶木塞。

“你几时到的?”

“你怎么到的?”

“兰迪萨和你一起吗?”

“你参战了吗?”

“行了!”加兰霍说,“让他喘口气!”

威斯特冲他摆摆手:“我今早刚到,若非赶赴一场与澡盆、剃刀的重要约会,还蒙伯尔元帅召见,就直接来找你们了。我曾和兰迪萨一起,也参战了,之后徒步穿越荒原来这里,多亏五个北方人、一个女孩和一个毁容的人帮忙。”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打个激灵,舔舔牙,感受着胃里温暖酣畅,开始庆幸自己进来了。“多倒点。”他递出空杯子。

“徒步穿越荒原,”布林特轻声说,边倒酒边摇头,“和五个北方人,还有个女孩?”

“没错。”威斯特皱眉。不知凯茜在干吗?不知她需不需要他……蠢货,她能照顾自己。“看来你把我的信送到了,中尉?”他问加兰霍。

“大冷天的星夜兼程,”大个子咧嘴一笑,“终究送到了。”

“他是上尉啦。”卡斯帕往椅子上一靠。

“真的?”

加兰霍谦虚地耸肩。“是的,多亏你。我带信回来,元帅大人就让我进了他的参谋团。”

“不过‘加兰霍上尉’还会抽空来和我们这些小人物打发时间,真是开恩。”布林特舔舔指尖,开始给大家发牌。

“恐怕我没有赌金。”威斯特低声说。

卡斯帕咧嘴笑道:“别担心,上校,我们早不玩钱了。没有路瑟来抽水,玩钱都不刺激。”

“他没现身?”

“他们十万火急地把他拽下船,说霍夫找他,之后再没消息。”

“朝中有人哦。”布林特酸溜溜地说,“说不定他在阿杜瓦做些轻松活计,顺便勾搭美女,我们却要待在这冻掉屁股的地方。”

“公平地说,”加兰霍插话,“我们在的时候,他也能勾搭美女。”

威斯特皱眉。这的的确确是个不幸的事实。

卡斯帕从桌上抓起自己的牌:“总之,我们只赌个荣誉。”

“虽然这里没什么荣誉。”布林特又酸一句,另两人忍俊不禁,卡斯帕把酒喷到了胡子上。威斯特扬起眉。显然他们都喝多了,可他巴不得跟他们一样。他又灌下一杯,伸手拿瓶子。

“我坦白一件事。”加兰霍用手指笨拙地理牌,“我高兴死了,不用向你妹妹报告你的消息。我这几周都睡不好,翻来覆去想怎么说,到现在也没个主意。”

“你脑子里就没有过主意。”布林特道,大家又笑起来,连威斯特都忍不住笑了,虽然转瞬即逝。

“仗打得怎样?”加兰霍问。

威斯特盯着酒杯发了很长一阵呆。“糟透了。北方人给兰迪萨下套,他正中人家下怀,派骑兵去白白送死。然后突然起雾了,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还没搞清状况,敌人骑兵就冲来了。我头上挨了一下,醒来时人躺在泥里,有个北方人赶来杀我,举着这个。”他从腰带里抽出重剑,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