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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挤进侧门,拔腿就跑,行李箱拍打着我的右腿,机场工作人员一脸讶异地让到路旁。歌声变得前所未有地响亮,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就从这里开始吧,就从现在开始。

我猛地停下脚步,捶打墙壁,然后身不由己地踉跄后退。我的四肢痉挛颤抖,仿佛突然犯了癫痫。我朝航站楼的方向退了两步。

“去你妈的!”我一边高喊——我认为自己喊了——一边挣扎着走到墙边,那里有一扇门,然后我发现自己四肢着地,趴在一间狭长幽暗的屋子里。

房门关着,四周寂静无声。绝对的寂静。只有我一个人。这间屋子很长,光线幽暗,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堆无人认领的行李、一些盒子和箱子。我坐在水泥地板上,如梦初醒般左右张望。我将视线投向右侧,那口航空棺材静静躺在破旧的柜台上。

歌声停了。

在那几分钟里,我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气。现在内心的虚无几乎让我感到愉悦——至少没有黑暗恶毒的东西。

我闭上眼睛。我还记得我抱着维多利亚,在她出生的那晚,以及后面的无数次,她身上的奶香和婴儿香,从产房到育婴房的三十步。

没有睁开眼,我抓住行李箱的把手站起身来,奋力把它扔向房间另一头。箱子撞上一个蒙尘的架子,然后掉进一堆箱子里看不见了。

我离开房间,沿着空旷的走廊走了二十步进入航站楼,又迈出十步来到唯一有人的售票柜台前,买了一张最早的国际机票。

航班没有延迟。二十分钟后,汉莎航空前往慕尼黑的飞机准时起飞,除了我以外,机上只有十个乘客。我甚至没有想过要望向窗外,看加尔各答最后一眼。飞机的起落架还没收起,我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我在纽约着陆,随后转乘达美航空的727飞机回到波士顿的洛根国际机场。飞机降落时,最后一丝神经质的力量离我而去,我打电话请阿姆丽塔来接我,嗓子整个都哑了。

当她开着那辆红色平托赶到的时候,我浑身颤抖,几乎有些神志不清。她想送我去医院,但我深深蜷缩在黑色合成材料的座椅里不断催促,“开车。求你了,开车。”

我们沿着I-95公路向北行驶,傍晚的夕阳在公路中间的护栏上投下修长的影子。刚刚下过一场暴雨,道路两边的田野湿漉漉的。我的牙齿几乎不受控制地咯咯发抖,但我仍在不停地说话。阿姆丽塔沉默地开着车,只是偶尔转过头来,用那双深沉而忧郁的眸子看我一眼。就算我已经开始重复喋喋不休,她依然没有打断我。

“我意识到,那正是他们希望我去做的事情。他希望我这么做。”我们已经开到了州际线附近。“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希望我取代他的位置,就像他取代了达斯。或许是克里希纳救了我,因为他知道有一天他们会为了某个疯狂的目的让我回去。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知道什么才真正重要吗?”

阿姆丽塔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薄暮的微光下,她棕色的皮肤宛如黄金。

“我每一天都在责怪自己,我知道,这样的愧疚不死不休。我觉得那是我的错。那就是我的错。现在我发现,你也一直在责怪自己。”

“如果我没有放她进来——”阿姆丽塔开口了。

“就是这样!”我几乎喊了起来,“我知道。但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如果我们无法放下,那不光会毁了彼此、毁了自己,也会毁了我们三个人存在的意义。我们将沦入黑暗。”

阿姆丽塔在索尔兹伯里平原出口附近的一个休息站停了下来。她松开方向盘,我们默默地坐了几分钟。

“我想念维多利亚。”我说。自从去年离开加尔各答以后,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这个名字。“我想念我们的宝宝。我想念维多利亚。”

她轻轻靠向我的胸口。我听见低沉的呜咽,感觉到温热的泪水,但我有些糊涂。然后我明白过来。

“我也是,博比,”她说,“我也想念维多利亚。”

我们拥抱在一起,卡车带来的噪声与气流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高峰期即将结束,车流依然拥挤,轮胎碾压路面的声音不绝于耳,夕阳金灿灿的余晖洒满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