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犬田破忍战山林 沼蔺含怨伤四大

人各有志,择路不同。均太、孟六和咸四郎等为报晚间之恨,悄悄来到古那屋门前。有的把耳朵贴在门上,有的从门缝往里看,只见门内灯光明亮,听到有说话声音。因为时尚早,稍离开点正互相耳语,从后边走来一个人。三人心想不要被他看见,慌忙从夹道向后门躲去。山林房八虽让母亲妙真把老婆沼蔺送回娘家,但对方怎样答复却有些担心,另外想找小文吾谈谈昨晚纠纷之事,虽已夜阑更尽,一个人却悄悄来到门前,往里边偷偷看着,见小文吾和沼蔺在廊下坐着,清晰地听到叹息和告诫的声音,心想听个究竟再进去,手扶着门柱侧身窃听,里边哪里知道?沼蔺好歹忍住眼泪,心想:“由于意想不到之事身逢厄运,父亲回来怎么对老人家讲呢?女人真是没有用。”于是对小文吾说:“你有什么办法说给我听听。与其这样闷闷坐着,不如先将大八送到里间睡下,再等着爹爹。啊!我真难过。”起身要去,小文吾急忙上前拦住说:“沼蔺!你往哪里去?”沼蔺惊讶地看着他说:“这未免太过分了!虽然我被赶回来,也是父亲的家,去里间有何不可?”小文吾听了摇头说:“纵然是父亲的家,父亲不在也得听我的。不知道今夜是守庚申吗?我有祈祷之事,正在斋戒,虽是亲戚,从别人家来也不能留,里边更是一步也不能去,想开开门使我的心愿落空吗?”其实小文吾内心并非如此,只是为了不让她看见在耳房病卧的信乃,才这样随便蒙骗加以斥责。沼蔺含着眼泪说:“你说谎。今晚有情人偷偷来了吗?对别人躲躲藏藏,对妹妹何必如此!”她抱怨着想进去,小文吾瞪着眼睛说:“对你这种卑劣的猜测,实在感到意外。除了祈祷之外别无他故。如果执意进去,将破坏我的斋戒,这是魔鬼的行为,就不能让你在这里了。即便很对不起,也请你们母子到檐下站到天亮吧。这是我由衷的话。”他这样责骂着往外拉,蛮横无理地把她推到门口,母亲的叫声把幼儿也惊醒了,母子一同啼哭。

这时,有人从外边伸手扶着沼蔺的肩头闯了进来。小文吾一看,说:“这不是房八吗?为何深夜到这里来?”“不问你也知道,为了处理这次纠纷的善后,另外还有事对你讲。想与你完全成为陌路人来彻底解决纠纷,所以才在夜间到这里来。”“为这个来的?”“正是!”两个人一问一答,互相谨慎地提防着。答着话,房八突然把门关上。当下小文吾退到原来的席上,操起一把刀。房八也不怠慢地抽出腰间插着的长刀,撩起衣襟走到小文吾身旁,跪下一条腿,狠狠瞪着小文吾。沼蔺没想到自己丈夫气势汹汹地夤夜闯来,小文吾也杀气腾腾,心里没底儿,吓得浑身发抖,也没法劝解。她把抽泣哭着的大八横抱着,将乳头给他含在嘴里,往后退。一只手很不方便,把座灯往墙边挪挪,挑挑快着完的灯芯,悲叹着说:“我也该死了!”房八头也没回,挽起袖子厉声道:“小文吾!你若是个男子汉,对在刊崎被我踩在脚下,不感到羞耻吗?把你这任凭百般侮辱都无动于衷的胆小鬼当作对手,好像我也没有男子汉气概。但有需你耳闻目睹之事:我和老婆离了,如不把她的衣服和东西还给她,别人会说三道四,说我贪心太重,所以把它拿来了,你把它收下。”小文吾听了说:“深夜里吵吵闹闹的,必得今天晚上办吗?方才已同妙真伯母说了。父亲虽未回来,把妹妹暂且留下,是看在伯母的情面。必须等父亲回来,才能答复你是否同意离婚,还没听到吗?”房八听了冷笑说:“明天回来,后天回来,也许文五兵卫一辈子也回不来,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我也是男子汉,现在就想还给你,不收事情就能完吗?花色流行的斑纹布,美浓的八丈绸,饰磨的丈蓝布,在沼蔺秘藏的衣服里有你想要的东西,这个你见过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带血的麻衣说:“这个你看怎样?”他递过去,小文吾一看,大吃一惊,这不是……刚要伸手去拿,被房八拨开,又拿在左手说:“你一定想要它吧?昨晚在海边的芦苇荡中……”小文吾听了往前凑身,二人展开了一段戏剧性的对白:

“天黑夜暗,伸手不见五指。有人……”

“背着个包袱想往回走。”

“不知是谁从后面……”

“本想抓住它,可是……”

“可是被我甩开了。”

“二人的招数在黑夜看不清楚。”

“从扯破的包袱中掉出一件衣裳。”

“不知道就往家奔,回家后事情多,也未发觉。”

“看见它不感到心惊吗?”

“原来那个坏蛋就是你房八!方才读了离婚书。”

“那个三行半(离婚书)也是夜眼看不清,黄昏时偶在路上拾的。它是信乃的画像,我交给了母亲。”

“那么说机密你全都知道了?”

房八接着说:“把老婆休了是怕受连累。在这儿藏着逃犯犬冢,泄露出去你就全完了!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让我得点赏钱好喝几杯。若想你父亲从庄头那里放出来,就把信乃绑上交给我。”

“你别自作聪明了。我可不是隐藏罪人的。”

房八听了紧握刀把,把刀鞘立起来说:“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说痛快话,想拒绝,我就冲进去,将他捆起来。”沼蔺看着他们两个起蜗角之争就要厮打起来,心里十分难过,慌忙把哥哥和丈夫隔开说:“这真没想到,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哥哥你很精明,可不要做错事。我才知道,父亲是为了别人而被缚的。还有什么人比父亲更可亲的?我的丈夫你也太狠心啦!幸灾乐祸,想捉了罪人做什么?拍打岸边的惊涛骇浪碰到岩石便散作零珠碎玉而消失,只有下的细雨才能滋润土壤,使它更加坚固。你心里有什么郁结,说出来火也就消了。你们和睦地谈谈,能把父亲救出来比什么都好!”她焦急地劝说双方,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地板下边的蟋蟀也好像暂且息声不叫了。

小文吾虽然不想在这时惹是生非,但被执意寻衅的房八知道了这件机密大事,所以就再也顾不得父亲的告诫和刀上的纸绳了。心想:“只要我有口气,怎能把他交出去?”所以他毫不退让,站起来准备还击,攥着刀把的手指上的汗水,把护手都浸湿了。房八更加急躁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里用不着你来调停,哭啊说呀都没用。进了宝山岂能空手回去?你在这里会被碰着,还不赶快闪开。”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就是一脚,正踢在大八的侧腹上,只听惨叫一声,孩子就断气了。沼蔺也随着怀抱中的孩子滚倒在地,呜咽地哭了起来。房八毫不理睬地说:“信乃一定在耳房里。”说着便往里闯,被小文吾挡住。房八拔刀便砍,被小文吾用刀护手接住,纸绳被扯断,这时忍耐二字已被抛开,于是仇恨满腔地拔出刀来叮当地进行交锋。太刀飞舞,脚下猛踢,展开激烈的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