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风雨之夜(第2/7页)

“我明白了。好,毫无疑问,您的行动从这个角度是说得通的(我对这点毫无偏见)。您已经和部下说清楚了吗?一旦发现这个——呃——人,对他要极其顺从,并且——请别误解我的意思——还要保持警惕。”

“哦是的,先生。”

“好的,斯通先生。总体上,我对您的处理大致是满意的,当然不免有些保留之处。我想,我会在某些您不幸开罪的同事面前赞许您的此番作为。如果您此番能成功完成此事,您的职位就会稳如泰山。如果不能……我是最不愿意看到我们之间会情形紧张,互相指责的。不过您对我很了解,我亲爱的孩子。要是我能说服——例如哈德卡索小姐和斯塔多克先生——和我一样欣赏您真正的品质,您就不用担忧您的职位或者——呃——您的安全。”

“可您要我做什么呢,先生?”

“我亲爱的小朋友,千金箴言总是很珍单的。您之前的某些举动,很不幸地让您处境微妙,而对于处境微妙的人来说,只有两种错误是致命的。首先,凡是缺乏主动性或冒险精神的这类错误是很严重的。另一方面,哪怕最微小的,任何不经请示的行动——任何表明您打算在极不适宜的情况下自作主张的做法——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连我也无法保护您。但只要您注意不要犯这两种极端错误,就有理由认为会安如泰山(这是私下里说说)。”

还没等斯通先生回话,他就拿起话筒,拨了电话。

◆〇◆

“我们是不是该要快到我们爬过的那扇大门了?”丁波说。

雨已经停了,夜色明朗了许多,但是风势加大,在身边咆哮,只有大喊大叫才能听见。他们身边树篱的枝条摇摆起伏,看起来仿佛在扬鞭抽打星空。

“这比我记忆中的路可远多了。”丹尼斯顿说。

“但没那么泥泞。”珍说。

“你说的没错,”丹尼斯顿说,“这路上都是石头。和那条上来的路一点都不一样。我们走错了。”

“我想,我们肯定是对的。”丁波温和地说,“我们走出树林之后,就沿着这条树篱向左边转了半度,我肯定地记得——”

“我们不是从右边走出小树林的吗?”丹尼斯顿说。

“只要我们改变了路径,我们就会绕着圈子走一夜。我们还是一直走吧。最后肯定会走到大路上的。”丁波说。

“喂!那是什么?”珍突然说。

大家都听着。他们紧张地听着那不知为何物的、有节奏的声音,风势猛烈,那声音似乎遥不可及,可是瞬时之后,他们大喊起来“小心!”——“走开,你这头畜生!”——“快回去!”——等等这类的话。三个人都缩进树篱里,身边一匹马在泥地上慢跑而过,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蹄子带起一团冰冷的污泥,正中丹尼斯顿的面颊。

“哦,快看!快看!”珍大喊,“拦住他!快点!”

“拦住他?”丹尼斯顿还在擦脸,“到底为啥?最好别让我看见那头不讲道理的牲口,要不我——”

“哦,快对他喊话,丁波先生,”珍失去耐心,发作了,“快来啊,跑啊!你看不见他吗?”

“看什么?”丁波喘着粗气,他们都在珍的催促之下,追赶着那远去的马。

“马背上有个人。”珍喘着气说。她累坏了,上不来气,还跑掉了一只鞋。

“一个人?”丹尼斯顿说,然后他也叫起来,“天哪,先生,珍说得没错。你看,看那里!借着天色看……在你左边。”

“我们赶不上了。”丁波说。

“嗨!停下来!回来!我们是朋友——朋友,朋友![1]”丹尼斯顿大吼。

丁波此刻叫不出声来。他老了,晚上还没有休息就出发了,现在他的心力交瘁,这有什么后果,大夫很多年前就警告过他。他倒是不怕,但是先要喘喘气,否则没法扯起嗓门喊(至少没法喊出古太阳系的语言)。他站起身,努力深呼吸时,那两个人再次突然大喊起来:“看啊!”在星空之中,高高腾起一匹骏马的身影,似乎是从二十码外一举跃过树篱,马看起来其大无比,有很多条腿。在马背上,是一个身形魁梧的人,破成千丝万缕的长袍迎风在他身后很远处牵扯。珍觉得那人在回头观望,似乎在嘲笑。泥水飞溅,传来砰然一声,马落在树篱另一边;除了风声和星光,一切又归于平静。

◆〇◆

“你有危险,”弗洛斯特关上马克的牢门,然后说,“可是你也得到了一个伟大的机会。”

“我猜想,我终究还是在研究院里,而不是在警察局。”马克说。

“是的,可你还是一样危险。研究院很快就会有处决人犯的正式权力了。实际上在此以前已经行使过了。辛吉斯特和卡斯泰尔斯都被处决了。我们需要采取这样的行动。”

“如果你们要杀死我,还用谋杀指控糊弄我干什么呢?”

“在继续说以前,我必须请你保持绝对客观。憎恨和恐惧都是化学现象。我们对彼此的态度都是化学现象。社会关系是化学关系。你必须客观地看待自己的感情,别因为感情干扰了对事实的注意力。”弗洛斯特说。

“我明白了。”马克说。他在演戏——尽量让自己显得朦胧地怀有希望,又稍微有些愠怒,好让弗洛斯特有所发挥。可是他的内心,却因为对伯百利有了全新的洞察,而下定了决心,这人说的话,连一句也不要相信,不要接受他提的任何建议(尽管可以假装接受)。马克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这个认识:这些人是他的死敌;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内心妥协和轻信的老毛病又在蠢蠢欲动。

“对你的谋杀指控,以及你处境的转变,都是安排好的了计划,这么做是因为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弗洛斯特说,“这是每个人在获准进入我们圈子以前,必须要经受的锻炼。”

马克不禁又是一阵后怕。仅仅在几天以前,哪怕用这种谎话做饵,他也会马上上钩;只有当死亡迫在眉睫时,才能让这圈套如此明显,让钓饵毫无诱惑。至少是比较没诱惑,因为即便现在……

“我没看出这锻炼有什么意义。”马克大声说。

“这也是为了促进客观。如果是依靠,例如相互信任、相互喜爱之类的主观情感结合起来的一个团体是没有用处的。这些,我已经说过了,都是化学现象。原则上,都可以通过打针来产生这些感情。我们安排让你经过一系列考验,让你对副总监和其他人产生前后矛盾的情感,这是为了让你今后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不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至于说团体中的成员之间必须要有某种社会关系,那也许他们最好互相厌恶。这样他们才不太会把自己的感情和真正的关系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