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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花吗?”兰塞姆问。夫人大笑。

“不是。这些是花斑兽。我就是根据它们给你起的名字。”

他一时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那些东西马上开始动起来,不久就快速朝这两个人移动过来。它们显然嗅到了他们的气味,因为他们本身很高,而且风也挺大。它们立刻就围着夫人又蹦又跳,欢迎她的到来。它们雪白的身子上点缀着黑斑点,个头跟绵羊差不多,但耳朵要大得多,鼻子也更好动,尾巴也更长,整体感觉更像一只硕大的老鼠。它们那像爪子,或者更像手掌的脚掌显然是为攀缘而长的,那微蓝色的草皮是它们的食物。与这些动物充分交换礼节之后,夫人继续前行。他们下面金色海洋的波浪圈开始在广袤的区域延展,而他们上方的绿石柱几乎是悬在空中。但想爬到它的柱基处,可是既费时又艰难。这里的温度低多了——当然还算得上温暖。这里的寂静也显而易见。虽然当时没人谈到下面的岛,但那里一定有连续不断的沸腾的水声和动物的跑动。

他们现在进入了一个山坳,或者说走进两根绿柱之间草皮的凹角处。从下面看,这些东西似乎彼此都能触摸到对方,然而现在,虽然它们在两根柱子之间凹下去很深,两边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有可以让一支部队开进去的空间。山坡每时每刻都愈加陡峭。随着山坡的变陡,柱子之间的空间也越来越窄。不久,他们就被困在绿墙之间,只好手膝并用一前一后地往前爬。兰塞姆仰起头,却看不见头顶上的天。最后,他们来到一个真正的岩石工事前——一支八英尺高的石条像石牙床一样连接着山的两枚巨牙的牙根。“我真想花一大笔钱弄条裤子穿。”兰塞姆边看边自言自语。夫人在前面踮起脚尖走路,还抬起胳膊去抓从山脊上伸出来的唇形边缘。随后,他发现她在抓住边缘,显然是想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吊在胳膊上,想猛地一荡把整个人送到顶部。“嗨,你不能那么干。”他无意中用英语说道。他还没来得及更正,她就已经站在他上面的边缘处了。他虽没看清是怎么做的,却看出她没怎么特别费劲。他自己的攀爬可不是件那么有面子的事。但那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膝盖上血迹斑斑的男人终于站到了她身旁。她对血很好奇,在他尽可能地向她解释了这个现象后,她想从自己的膝盖上撕下一点皮,试试会不会也流血。这便诱发他试图向她解释何谓疼痛,可这却使她更好奇,更想试验试验。但在最后一刻,马莱蒂明确告诉她不要试。

兰塞姆转身观察周围环境。远远望去,在高高的头顶上方矗立着石柱——不是两三根,而是九根。它们的顶端似乎都往里倾斜,几乎遮住了天空。有些相互(比如他们从中进入这个圈子的那两根)离得很近,几乎就连在一起。其他的则相距数码远。它们大致围在一个大约七英亩的椭圆形高原周围。高原上覆盖着我们星球上从未见过的纤细草皮,点缀着深红色的小花。呼啸的狂风似乎从地下香味更浓的世界里带来了清凉纯净的芳香精,并不断地搅动着那香气。看几眼现于石柱之间辽阔遥远的大海总使人想到高高在上的天的高度。兰塞姆那双早已看惯了浮岛上各种曲线和颜色杂陈的景色的双眼这次却新奇地看到了完美的线条和大片的固定土地。他向前迈几步,来到高原上如大教堂般宽敞的区域。他说话时,声音能引起回音。

“啊,这个很好,”他说,“但是也许你——因为被制止做这个——感觉不到好。”他瞥了一眼夫人,发觉自己错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她的脸,像先前出现过的一两次那样显得神采飞扬。他垂下双眼,急忙说,“咱们去看海吧。”

他们围绕着这个高原系统地观察了一番。他们身后是早晨出发处的一群岛屿。从这个高度看,高原甚至比兰塞姆原先以为的还要大些。那里五彩缤纷的颜色——橙色、银色、紫色,还有他没想到的亮黑色,使它几乎成了由一缕缕条纹编织的世界。风就是从这个方向吹来的,那些岛屿的气味虽然很微弱,给人的感觉却像饥渴的人听到了流水声。但在其他任何一边,除了海洋,他们什么也没看到。至少,他们没看到岛屿。但就在他们差不多快要绕一圈时,兰塞姆大叫起来,而几乎同时夫人也用手指着什么。原来,两英里以外,在银绿色的水上,有一个黑色的小圆点。如果是在地球上俯瞰海的话,乍一看,兰塞姆会把它当做浮标。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夫人说,“除非是今天早上从深天上掉下来的那个东西。”

“我要有副望远镜就好了。”兰塞姆心想。因为夫人的话突然唤醒了他内心的怀疑。看那个黑点时间越久,他就愈加怀疑。它似乎完全像个球体。他觉得以前见过这个东西。

你可能已听说兰塞姆曾经到过人类称做火星而真名叫马拉坎德拉的星球。但他不是被艾迪尔带到那里的。他是被人用飞船(一个玻璃和钢制成的空球)带去的。事实上,他是被人绑架到那里的。绑架他的人认为马拉坎德拉的统治者需要一个人做祭品。整个事情一直都是个误会。统治火星的大奥亚撒(在兰塞姆的小屋里,我可以说亲眼见到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伤害他,也根本没想伤害他。但是抓他的人韦斯顿教授却想加害于他。他痴迷于一种想法,而这种想法目前广泛流传于我们整个星球上晦涩的“科学化”书籍、小星际协会、火箭俱乐部和荒谬的杂志里。它虽被知识分子轻视和嘲弄,但如果获得权力,却随时可以掀开这个宇宙上新的悲惨一章。这个想法是,人类现在已经完全玷污了其从中而生的星球,因而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设法把自己的种子播撒到更大的区域。因为上帝隔离规则所要求的巨大天文距离必须被征服。这只是一个开始。但再往前发展就是一种虚假的无限所带来的甜蜜毒药,即疯狂地梦想着一个又一个行星、一个又一个系统,最终将是一个又一个星系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被迫维持一种存在于我们族类腰间的生命——那是一个“死亡”对真正的不朽所产生的憎恨而引起的梦想,是一个被成千上万无知的人和数百位并非无知的人暗中抚抱的梦想。毁掉或奴役宇宙中的其他族类(如果有这些族类的话),对这些人而言,倒是一个颇受欢迎的结果。在韦斯顿教授心里,权力可以最终实现梦想。这位大物理学家已找到他飞船的推动力。在兰塞姆看来,现在正在下面漂浮在皮尔兰德拉的清白水面上的那个黑点愈来愈像那艘飞船。“所以,那,”他想,“那就是我被送到这里的原因。他在马拉坎德拉上失败了,所以到这里来了。我得采取点措施了。”一种可怕的不胜任感从他心头掠过。上次在火星上,韦斯顿只有一个同伙。但那时他有枪。这次会有几个同伙?在火星上他不是被兰塞姆击溃的,而是被艾迪尔,尤其是大艾迪尔——那个世界的奥亚撒所击溃。他急忙转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