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夜里的歌(第2/7页)

“我认识你!你就是他从前那个巫婆女朋友,对不对?别抵赖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踪我们到这里来!”

“他们是怎么把地板弄塌的?”罗兰脸色苍白地质问着,“还是你弄的?你怎么弄的?你告诉我!”

就是在这个时候,飘来了那股臭味,蒂凡尼的感觉就像是猛然挨了一记重锤。在慌乱和恐惧中,她还感受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股股恶浊和污秽渗入了她的思想,它们是那么可憎,满含哀怨,由种种可怖的念头和腐朽的思绪混合而成。她真想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好好洗一洗。

一定是他来了,那个没有眼睛的黑袍男子!他散发出来的是一股什么臭气呀!就算是黄鼠狼伤病员专用的茅厕,也不会这么难闻!上一次遇到他,我就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已经够难闻的了,可是和这次比起来,那时候他的味道简直就像一片芬芳的樱草花!她绝望地到处看着,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暗暗期盼:千万不要看到她准备好了要看到的东西。

丽迪莎的哭声更响了,和这哭声混杂在一起的,还有噼啪菲戈人“天啊天啊”的叫唤声和咒骂声,他们已经纷纷苏醒了。

罗兰未来的岳母揪住了他的外衣:“赶快离开她,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个——”

“罗兰,你父亲去世了!”

一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蒂凡尼突然成了大家注目的对象。

哦,天啊,她想,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我很抱歉,”她打破了沉寂,像个受了责备,为自己辩解的人那样说着,“我实在救不了他。”她看到罗兰的脸上涌起了两抹潮红。

“可你是负责照料他的呀,”罗兰说着,好像想破解什么天大的谜团似的,“你为什么不肯再接再厉让他继续活下去呢?”

“我只能帮他移除病痛。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也没有更大的本事了。我很遗憾。”

“可你是个女巫啊!我以为你很擅长这些事呢,难道你也没办法吗!他为什么会死?”

“哼,那个小贱人到底对老男爵做了什么?别信她!她是个巫婆!巫婆全都该死!”

蒂凡尼并没有听到这些话被说出来,她只是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它们像鼻涕虫那样爬进了她的心里,留下黏黏的痕迹。事后她想,除了她以外,不知还有多少人的心里也被这样的“鼻涕虫”爬过呢。可是此刻,她只是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普劳斯特太太抓住了。她看到罗兰的脸扭曲、变形,满是愠怒。她想起了站在路上冲她狂呼乱喊的那个黑袍男子: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没有影子,他止不住地咒骂,好像在呕吐什么脏物,这些都让她觉得恶心至极,仿佛自己已被污染,再也洗不干净了似的。

而四周的人呢,此刻全都流露出一种忧惧、畏缩的表情,就像兔子嗅到狐狸的踪迹后那样。

然后她就看到他了,那个黑袍人。他忽明忽暗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他脸上那两个洞若有若无,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它们盯住她,然后就消失了。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一点更加令人不安。

她转过脸去问普劳斯特太太:“那是什么啊?”

普劳斯特太太开口想要回答,却听到那个高个子警察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注意了,尊贵的女士们先生们,或者应该说,是只有一位尊贵的先生。我是胡萝卜上尉,也是今天晚上的执勤长官,因此,处理这次突发事件的责任就落到了我的肩上,这样的话……”他打开了手中的笔记本,抽出一支铅笔,对着人群自信满满地微笑了一下:“谁能第一个站出来,帮我解答一个小小的谜题呢?首先,我想问一下的是,这群噼啪菲戈人除了喝酒以外,跑到我的城市里来还想做什么?”

他铠甲上的闪光很晃眼,他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肥皂味。蒂凡尼一下子就觉得受够了。

她想把手举起来,可是普劳斯特太太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举。这却让蒂凡尼更用力地把她甩开,并且用一种格外坚定有力的声音回答说:“我来帮助你吧,警官先生。”

“你是……”

待会儿一定要赶快跑,蒂凡尼告诫自己。但是她开口说的却是:“我叫蒂凡尼·阿奇,先生。”

“是化装成女巫去参加单身女生派对的吗?”

“不是。”蒂凡尼回答。

“是!”普劳斯特太太急忙替她改口。

警官歪了歪脑袋。“这么说,你们不是一起去的吗?那可就不好玩了。”他说着,铅笔悬在纸页上。

公爵夫人没耐心再旁观下去了。她控诉似的指着蒂凡尼,愤怒得手都发抖了:“事情再清楚不过了,警官!这个……这个……这个巫婆知道我们到城里来买婚礼用的首饰和礼物,就明目张胆地,我再说一遍,明目张胆地,和这群妖怪谋划好了来抢劫我们!”

“我没有!”蒂凡尼喊。

警官举起了一只手,仿佛公爵夫人是排成长龙的拥堵车辆:“阿奇小姐,确实是你让这些噼啪菲戈人进城来的吗?”

“嗯,是的,可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我让他们进城,实在是一时没有别的办法。我并不是成心要让——”

警官又把手举了起来:“不要再说了,好吗?”他搓搓鼻子,然后叹了一口气,“阿奇小姐,我必须逮捕你,你的罪名是……呃,现阶段你还仅仅是有教唆他人犯罪的嫌疑而已。此外,我还知道这么一件事,如果一个噼啪菲戈人不想被人锁起来,那么你是无论如何也锁不住他的。但既然他们和你是朋友,我想——”他饶有深意地四下望了望,“他们肯定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给你增添新的麻烦,对吧?这样的话,谢天谢地,我们所有人就都能好好睡上一觉了。我的同事,安格娅上尉,会送你回警署。普劳斯特太太,能不能麻烦你和她们一起走一趟,也好跟你这位涉世未深的小朋友讲讲社会上的规矩?”安格娅上尉这时走了过来,这位女警官是个金发美人——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给人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胡萝卜上尉转向公爵夫人:“夫人,我的同事们很乐意护送您去别的饭店或者客栈下榻。我看您的女仆提着挺大挺沉的一个包。您所说的首饰会不会就装在这个包里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能否确认一下它们是否安全?”

公爵夫人一看就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警官却只管笑吟吟地,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悦。警察都有这种本事,对他们不想注意的事情总能视而不见……不管怎么说,他采取这种难得糊涂的态度,总是明智的。

倒是罗兰打开了那个手提包,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给众人展示起来。包装用的纸巾被小心地剥掉了,在路灯光下,有什么东西璀璨地闪耀着,好像它上面的宝石不仅会反光,还能自己发光一样。那是一顶皇冠。旁观的警察们吃惊地倒抽了几口凉气;罗兰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丽迪莎则多了几分顾盼生姿的感觉,只是这样一来,她显得更招人烦了;普劳斯特太太叹了一口气;蒂凡尼呢……有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是的,在那一瞬间,她又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认真地读着姐姐们传给她的那本破旧童话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