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风暴的含义(第3/11页)

说完这些,他就放开按住伦纳德的手,爬上马车。伦纳德看着他们放开缰绳,赶起拉车的牛,向北方走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伦纳德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一片麻木。

雷声在远处炸裂开来,如同闪电抽击在山丘的砾石上。

屋门被猛然打开又关上。奥安妮朝他走过来,她的灰发被束在脑后,梳成发髻。她的头发变灰已经有许多年了。伦纳德一直都很喜欢她头发变灰前的颜色,那是银亮的色泽,如同白云一样。

“是苏林吗?”奥安妮一边问,一边望着远处扬起一团团尘土的马车。一片黑色的鸡毛被风带过大路。

“是的。”

“他没有停一下,甚至没和你聊两句?”

伦纳德摇摇头。

“哦,葛兰哈送鸡蛋来给我们了!”她拿过篮子,把里面的鸡蛋放进围裙里,转身打算进屋。“她人真好。就把篮子放在这里吧,她肯定会派人来拿的。”

伦纳德只是盯着北方。

“伦纳德?”奥安妮问,“你怎么了,像个老木头似的?”

“她为你把她的罐子擦干净了。”伦纳德说,“就是那些铜底罐子。它们就放在她厨房的桌子上,如果你想要的话,它们都是你的了。”

奥安妮没说话。伦纳德听到一阵破裂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奥安妮的围裙落了下去,一些鸡蛋摔在地上,撞破了几颗。

奥安妮以极度平静的声音说:“她有没有说别的什么话?”

伦纳德挠了挠稀疏的头发。“她说风暴就要来了,他们必须到北方去。苏林说我们也应该去那里。”

他们又站了一会儿。奥安妮提起围裙,搂住剩下的大部分鸡蛋。她并没有多看那些落在地上的鸡蛋一眼,只是盯着北方。

伦纳德转过身。暴雨云再次向前冲去,而且似乎变得更黑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听他们的话,伦纳德。”奥安妮说,“我要……我要去准备需要带上路的东西。你可以去把大家都叫回来。他们有没有说我们要去多久?”

“没有,他们甚至连真正的原因都没说。他们只是说,我们要去北方迎接风暴,而且……这就是一切的结局。”

奥安妮用力吸了一口气。“那么,你让大家做好准备,我来处理房子里的事情。”

她快步走进屋里。伦纳德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团暴雨云。他绕过房子,走进谷仓,将农场工人们聚在一起。他们都是些坚韧勇敢的好人。伦纳德的儿子们都在别的地方干着各种营生,而他的这五名工人就像他自己的儿子一样。墨克、法维丹、林宁、维舍尔和艾丹玛德聚到他面前,伦纳德依旧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派两个人去聚拢牲口,两个人去清点冬季留下的存粮,派最后一个人去找葛兰尼,他到村里购买新种子去了。伦纳德终究还是担心他们播下的种子会有问题。

五名工人纷纷跑开。伦纳德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走进谷仓,找到自己的小锻打台。这算不上是真正的铁砧,只是一副方便移动的小铁案。他把锻打台放在滚轴上,将它一直推到院子另一边的砖房里。在谷仓里是不能做铁匠活的,那里的尘土会着起火来。平时他会用这个锻打台对农具进行一些简单的修理。

一个小时后,他已经烧旺了炉火。他打铁的手艺不像苏林那么好,但他父亲很早就让他明白,对于一名农夫来说,懂一点铁匠活是需要的。有时候,只为了修补一件破损的东西就要跑到镇上去,实在是很浪费时间。

那团浓云还滞留在空中。他竭力不去看那个方向,一走出砖房,就又进了谷仓。而那些云却仿佛眼睛般紧盯着他的后背。

在谷仓里,阳光透过墙上的裂隙,落在尘土和干草上。这座谷仓是他在25年前建成的,他一直在算计着更换一些屋顶的板条,但现在,他已经没时间思考这件事了。

在挂工具的墙上,他朝自己第三好用的镰刀伸出手,却在半空停了下来。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从墙上取下自己最好的镰刀,走回砖房里,把镰刀柄敲脱了下来。

他刚把木柄扔到一旁,他最年长的工人维舍尔牵着两头山羊回来了。一看到锻打台上的镰刀头,维舍尔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把山羊系在院子里的一根柱子上,跑到伦纳德身边,但什么都没说。

该如何把镰刀打造成一把长刀?苏林说过,要让它能把马上的骑兵勾下来。他必须给镰刀换一根更长的木柄,而且这根握柄的头部应该削成矛尖状,再裹上一层白铁皮,好让矛尖变得更硬。他还必须烧软镰刀刃,在它上面打出一个能够把人勾下马的钩子,也许在勾下他们的时候还能砍伤敌人。他把镰刀刃插进燃煤里,然后又系上了围裙。

维舍尔看了约一分钟左右,终于,他走过来,握住伦纳德的手臂。“伦纳德,我们在干什么?”

伦纳德甩开他的手。“我们要去北方。风暴就要来了,我们要到北方去。”

“只为了一场风暴,我们就要去北方?这太疯狂了!”

伦纳德差不多就是这样对苏林说的。远处,又是一阵雷声响起。

苏林是对的。庄稼……天空……食物毫无缘由地腐烂,这些在今天遇到苏林之前,伦纳德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内心深处。这场风暴不会就这样飘过他们的头顶,他们必须面对它。

“维舍尔,”伦纳德转过身去继续自己的工作,“你已经在这个农场里干了……15年了吧?你是我雇用的第一个人。我对你和你的家人如何?”

“对我们很好。”维舍尔说,“但该死的,伦纳德,你以前可从没想过要丢下农场!所有这些庄稼,如果我们不管它们,它们都会变成泥土。这里可不是南方的湿土地。我们怎么能就这样走掉?”

“因为,”伦纳德说,“即使我们不离开,无论是否继续在这里耕种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维舍尔皱起眉。

“孩子,”伦纳德说,“照我说的去做,我们必须这样。去把牲口都拴好。”

维舍尔转身走开了,但他是去做伦纳德分派给他的工作。他是个好人,只是比较容易暴躁。

伦纳德把镰刀刃从燃煤里取出来,金属刀刃已经变得白热。他将镰刀放在锻打台上,开始敲打刀刃和固定环箍连接的部分,把刀刃一点点打直。锤子砸到金属上的声音似乎显得格外震耳,就好像那一阵阵雷声。实际上,它已经和雷声混杂在一起,就好像锤头的每一次撞击都是风暴的一部分。

在他工作的时候,隆隆的轰鸣仿佛渐渐变成一些辞句,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脑海深处喃喃低语,同样的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