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塔之中(第2/9页)

“看样子,”菲兰恩说,“你会放任他为所欲为?”

“兰德·亚瑟就像一条河,”艾雯说,“看起来平静温和,但如果被迫流进狭窄的河道里,就会变成狂暴致命的怒流。爱莉达对他所做的事就好像强迫曼埃瑟兰河通过只有两尺宽的峡谷。花一些时间去查清楚一个男人的脾性并不是愚蠢的行为,也不是软弱的表现。只有不搜集任何讯息就盲目行动才是疯狂的愚行。现在白塔所承受的灾祸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也许,”菲兰恩说,“但你仍然没有告诉我,你要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当你搜集到所需的讯息,也用去足够多的时间后呢?”菲兰恩以脾气暴烈著称,但此时此刻,她的声音保持着白宗一贯的冷静。她应该正不带任何情绪,不受任何外界影响地进行着逻辑演绎。

这不是探讨这种问题的最佳方法,一个人远比一系列规则和数字复杂得多。对待一个人确实需要逻辑,但同时也涉及了情绪问题。

她一直没有给自己机会去处理兰德这个问题。她一次只能处理一个问题,不过预先设计方案是有必要的。如果她不思考该如何对待转生真龙,她迟早会像爱莉达一样面对一个无比糟糕的局面。

他已经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了,但在他内心里那些性格的种子肯定还是一样的。在艾伊尔荒漠的那几个月里,她曾经见过他的愤怒。现在她已经明白,这种怒火一定是原本就潜藏在他的体内,无论他小时候是如何乖巧平和。他不是突然间就拥有这种暴烈的脾气,而两河的生活也不可能培养出他的这种性格。

在与他共同旅行的那几个月中,他每迈出一步,都变得更加刚硬。他承受着格外沉重的压力。该如何对待这样一个男人?她完全不知道。

但这场对话实际上并非是关于兰德,而是关于菲兰恩想要确定艾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兰德·亚瑟将自己视为君王。”艾雯说,“现在,我认为他的确是个君王。如果他自以为别人正在推动或逼迫他朝某一个方向前进,他就会做出极其恶劣的反应。如果由我来处理这个问题,我会派遣一个使团去给予他荣誉。”

“一支豪华的队伍?”菲兰恩问。

“不,”艾雯答道,“但也不会是一支简陋的队伍。应该是三名两仪师,由灰宗率领,绿宗和蓝宗陪同。因为过去的一些事,他对蓝宗有着格外的好感。而绿宗经常会被视作与红宗相对的宗派,这会带给他一种暗示,表明我们愿意与他合作,而不是驯御他。让灰宗领队是因为这属于常规做法,也是因为灰宗意味着我们将开始谈判,而不是战争。”

“很好的逻辑。”苔珊一边说,一边点着头。

但菲兰恩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说服的。“这样的使团在过去曾经失败过。我记得,爱莉达的使团也是由灰宗带队的。”

“是的,但爱莉达的使团有着根本的缺陷。”艾雯说。

“怎么说?”

“因为派遣使团的人本身就属于红宗。”艾雯一边说,一边夹开一颗核桃,“在转生真龙统治诸国的时代,却推举一名红宗成为玉座,我完全看不出这其中有任何逻辑可言。难道这不会让他和白塔之间产生嫌隙吗?”

菲兰恩反驳道:“但同样也有人会说,这个艰难的时刻正需要红宗发挥作用。因为红宗处置能够导引的男人最有经验。”

“‘处置’与‘对待’并不一样。”艾雯说,“绝不应该放纵转生真龙恣意妄为,但白塔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起绑架的勾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暴力逼迫他人俯首听命了?难道我们不是全世界最擅长谋略、做事最周密谨慎的组织吗?难道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手段不是引导人们做好他们该做的事情,并让他们以为这全都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志吗?我们以前有没有把君王锁在箱子里,又因为他们不肯屈服而毒打他们?光明在上,为什么我们现在要放弃自己一贯的精巧手腕,转而变成没脑子的强盗?”

菲兰恩挑了一粒核桃仁。另外两名白宗则稍显不安地对视了一眼。“你说得有道理。”宗派守护者终于承认了。

艾雯将核桃钳放到一旁。“兰德·亚瑟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但他需要指导。而这正是最需要我们充分运用策略与智谋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让他信任两仪师,听取我们的建议。我们应该让他明白何为听取意见的智慧。而实际上,我们只让他看到,我们会像教训任性的孩子一样对待他。就算他真的那么任性,我们也不能让他以为我们会这样对他。但正因为我们的草率行动,他已经俘虏了一些两仪师,还允许他的殉道使约缚了她们。”

菲兰恩僵硬地坐直身子。“最好不要提到这种暴行。”

“这是怎么回事?”苔珊手掌捂在胸前,惊骇地问道。一些白宗仿佛从不会关心真实的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菲兰恩,你知道吗?”

菲兰恩没有回答。

“我也……听说过这个谣言。”米雅丝说道,“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必须对此采取行动。”

“是的。”艾雯说,“不幸的是,我们现在还没办法把精力集中到亚瑟身上。”

“他是这个世界要解决的最大问题。”长脸的苔珊向前倾过身子,“我们必须先处理好他。”

“不,”艾雯说,“现在我们还有别的问题。”

米雅丝皱起眉。“最后战争已近在眼前,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重要的问题。”

艾雯摇摇头,“如果现在就去对付兰德,我们就会像一个农夫发愁自己的马车里没有装满粮食好拉到镇上去卖,却完全看不到车轴上已经出现了裂纹。如果现在就急着往车里装粮食,马车迟早会散架,到时候,我们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你所指的是什么?”苔珊问。

艾雯转头看着菲兰恩。

“我明白。”菲兰恩说,“你所指的是白塔的分裂。”

“裂开的石块能够成为一幢房屋的好基础吗?”艾雯问,“磨损的绳子能拉住受惊的马吗?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怎么还有可能控制好转生真龙?”

菲兰恩说:“那么,你还要坚称自己是玉座,让白塔继续分裂下去吗?你已经无法自圆其说了。”

“就算我放弃玉座之位,白塔能得到修复吗?”艾雯问。

“这样多少也会有些用处。”

艾雯挑起一侧眉弓。“那我们就假设,如果我放弃玉座的身份,我就能劝说叛逆姐妹们重返白塔,接受爱莉达的领导。”她将眉弓挑得更高,以表明自己对这种假设真正的看法。“那么白塔的裂痕真的可以愈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