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棍和利刃(第4/6页)

“看来大人很懂得马。”

“没错,费尔尼师傅,十克朗太贵了,尤其是对一匹花斑马而言。你也知道,有人说花斑马会带来厄运,我当然不太相信这个,否则我就根本不会买这匹马了。”

“厄运?我可从不曾听说过,大人。你出什么价?”

“十个金克朗可以买到提尔纯种马了,应该买不到最好的,但买提尔马是没问题的。我可以出十个克朗,不过是银的。”

费尔尼扬起头,发出一阵大笑,然后,他们开始正式地讨价还价。最后,麦特拿出五个金克朗和四个金马克,再加上三个银克朗,全部是艾博达货币。麦特床下的箱子里装着来自许多国家的钱币,但使用外国货币经常意味着要先去找一个银行家或者钱币兑换商称量货币的重量,估算它们的价值。这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且麦特很可能还要掏更多的钱,甚至可能真的是十个金克朗。钱币兑换商的戥子总是会让出钱的人吃些亏。麦特没有想到能砍下这么多价钱,但看费尔尼最终露出的笑容,他肯定也是没想到能把这匹马卖出这样的高价。这是马匹交易中最好的结果,双方都认为自己占了便宜。不管有没有那些该死的骰子,今天运气一开始很不错,不过麦特可不会奢望这种好光景能一直持续下去。

他在中午时分骑着光背的利刃回到了马戏团,臀部的疼痛和脑袋里的骰子让他实在不想再走路回来。马戏团门前的队伍比他离开时更长了,人们急切地等待着走过挂在两根高杆之间那条蓝底红字的长大横幅。身材粗壮、穿着粗羊毛外衣的马夫抱着透明的玻璃罐子,接下如同溪水般注入其中的钱币,再把这些钱币倒进被另一名更加粗壮的马夫严加看管的箍铁箱子里。而每时每刻都有更多的人加入等待进入的队列里,让这支队伍没有任何缩短的迹象。队尾早已超过了绳子圈出的走道范围,绕过了帐篷的角落。让麦特稍感惊讶的是,队伍里没有任何人推挤。队伍里有穿着粗布衣服、手上沾着泥垢的农夫,但那些小孩和农妇们都梳洗得干干净净。卢卡得到了他所期望的观众,这只能说是倒霉,现在已经不可能说服他明天离开此地了。骰子告诉麦特,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某件能决定该死的麦特命运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事?以前他也遇到过这种情形——骰子停住了,他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麦特随着兴奋的观众群走进马戏团的帆布围墙内。马戏团主街两侧都是表演各种节目的演员和兴致勃勃的观众,正在此时,亚柳妲领着两辆马车从麦特身后走了过来,马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圆桶,当然,桶里应该装满了只有她才明白是什么的东西。“跟我来,我指给你们停马车的位置。”那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对头一辆马车上身材瘦削、下巴突出的马车夫说道,然后,她猛地转过头盯着麦特,齐腰长、缀着小珠子的细发辫也被甩动了起来,但她很快又转回头去对马车夫说:“然后你们把马送到马栏那里,好吗?”

亚柳妲都买了些什么东西?肯定是用来做烟火的原料。现在,每天太阳一落,亚柳妲都会用耀眼的烟火吸引住每一个还没有睡着的人。在祖拉多这种规模的城镇或者几个村子聚在一起的地方,她每晚都会放出两三个烟火。麦特似乎能想到她为什么要找铸钟工匠,但他又觉得那个唯一可能的理由实在是没有意义。

麦特将新买到的马藏进马栏的马群中,实际上,利刃是不可能真正被藏起来的,但一群马中的一匹马至少不会那么惹人注目,而现在还不到使用它的时机。麦特将那根弓背留在他与艾格宁和多蒙同住的马车里,不过他没有在马车里见到他们两个,然后,他就向图昂居住的那辆紫色旧马车走去,现在那辆马车就停在距离卢卡的马车不远的地方,但麦特宁愿它还在那些运货马车旁边。马戏团里还只有卢卡和他的妻子知道图昂是霄辰女大君,而不是打算向艾格宁那个虚构的丈夫告发她和麦特的私情的女仆。但已经有不少马戏团的人开始怀疑,为什么麦特用在图昂身上的时间比待在艾格宁身边的时间还要长——他们怀疑,且对此很不以为然。这些人对于爱情都抱着一种诡异的保守态度,就连那些体操演员也不例外。带着一个残酷领主的妻子逃走是浪漫的,但和那位女士的仆人谈情说爱就是卑鄙的行径。现在图昂马车所在的位置本应该属于马戏团里资历最老、最有价值的演员,这只会给麦特惹来更多闲话。

实际上,麦特很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在脑袋里仍然有骰子轰然旋转的时候去找图昂,它们经常会在图昂出现的时候戛然而止,而每次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麦特都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至少是不确切地知道。想到他第一次和图昂见面时,旋转的骰子停下来时的感觉,麦特脑后的毛发都禁不住要立了起来。在对付女人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在对付图昂的时候,麦特要冒的风险更是平时的十倍,而且往往只能在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后果。麦特时常觉得奇怪,自己的好运为什么从不曾在女人面前发挥过作用,女人们就像所有不作弊的骰子一样无法预测。

图昂的马车外面并没有红臂队守卫,现在麦特已经不需要安排这种监守措施了。他跑上车厢后面的几级台阶,敲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毕竟这辆马车的租金是他来支付的,而且车厢里的女人这时候也不可能还没穿上衣服。如果她们不想让外人进来,大可以插上门闩。

安南太太不在车厢里,不过这里还是显得相当拥挤。车厢中央的窄桌子已经从车顶上放了下来,被四根绳子吊住,桌面上放着各种形式的食碟,里面盛着面包、橄榄和奶酪,而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卢卡几只白银高酒罐中的一只。以及一只红色条纹矮壶和装饰花卉图案的杯子。在图昂的头顶上,密实的黑色卷发已经长出一个月了,她坐在桌子另外一端的马车小凳上。赛露西娅坐在她身侧紧贴车厢壁的床上,诺奥和奥佛尔坐在另一张,都用臂肘撑着桌面。今天,赛露西娅的头上裹着一块花卉头巾,身穿深蓝色的艾博达长裙,让她丰满的胸部裸露出很大一片,图昂则穿着一条布满了细密褶纹的红色长裙。光明啊,制作这条长裙的红丝缎还是他昨天刚刚买给她的!她是怎么说服马戏团的裁缝,让她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好这件衣服?麦特相信,这种做工的衣服通常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做好的。他怀疑图昂向那些裁缝提出的条件可能和他的金币有关,当然,如果你为女人买了绸缎,你就必须做好再付一笔制衣费用的准备。当麦特还是个男孩,还从不曾想过自己能买得起丝绸的时候就听过这种说法,但这的确是光明一般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