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债务(第3/6页)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打仗,”伊兰这样提醒她们。这时,她们正走过一条铺着蓝色地砖的走廊,走廊两侧沿墙壁排列着带镜子的立灯和嵌饰箱柜。柏姬泰和艾玲达走在她两旁,卫兵们走在她们身前身后的数步以外。光明啊,她想,我没有喝酒!疼痛在她的脑袋里随柏姬泰一同有节律地跳动着,她按住自己的额角,开始考虑是否能命令她的护法立刻进行治疗。

柏姬泰则有其他的心思,她看了一眼前面拉莎芮率领的卫兵,然后又回过头,示意跟在后面的那些人后退一点。这很奇怪,这些卫兵都是她亲手挑选的,她很信任她们。这时,她用接近耳语的声音,急促地在伊兰耳边说:“就在你们回来之前,发生了某种事情,那时我正请求桑珂给我治疗,她却突然晕倒在地上,还翻了白眼。反常的不止她一个,虽然该死的没有人向我承认过,但我遇到的其他家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些寻风手也是一样,她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没等我找到个两仪师,你们已经回来了,不过我怀疑那些两仪师也只会向我翻翻死鱼眼。不过,她们会告诉你的。”

这座宫殿需要相当于一个大型村镇的人为之服务,才能够正常运转,没过多久,她们身边就出现了来来往往的仆人,身穿制服的男女纷纷靠在墙边,或者退到侧旁的走廊里,为她们让出道路。所以伊兰只能压低声音,用尽量简洁的语言解释了她对于刚才发生异象的一点了解。对于一些谣言,伊兰并不介意它们会传播到街上,传到亚瑞米拉的耳里。但关于兰德的传言只要经过几个人的转述和扭曲,就会变得像弃光魔使的故事一样可怕,从某种角度讲,甚至更加糟糕。没有人相信弃光魔使能让伊兰成为王座上的傀儡。“不管怎样,”她最后说道,“这与我们并没有关系。”

伊兰觉得自己的语气很有信心,很冷静,很理智,但艾玲达捏了一下她的手,这对于艾伊尔人来说,无异于在拥抱伊兰,安慰她受伤的心。柏姬泰的同情如同洪水一般从约缚中涌过来,这不只是同情,还有一个已经失去自己所爱的女人对另一个深怀这种恐惧的女人的理解。柏姬泰已经失去了加达·森,对她来说,加达·森相当于已经死了,更可怕的是,她对于过往生命的记忆正在消退,她几乎已经完全记不清白塔建成之前的事情了。她害怕加达也会彻底从她的记忆中消失,她会忘记他,忘记自己深爱着他。有一些晚上,这种心情会让她无法入眠,让她必须喝下大量的白兰地,这是一种可怜的安眠药。伊兰希望自己能有更好的办法安慰她的护法。她知道,自己对兰德的记忆不会死去,除非她自己先死掉,她无法想象那种知道自己的记忆正逐渐变得苍白的恐惧,但她还是希望有人能尽快治好柏姬泰被酒精折磨的脑袋,否则她自己的脑袋也快要像熟透的瓜一样爆开了。她的治疗能力非常有限,艾玲达的也不比她好多少。

尽管她能感觉到柏姬泰的心情,不过她的护法还是保持着平静。“弃光魔使,”她冷冷地嘟囔着,也像伊兰一样压低了声音,这同样不是一个能随便谈论的名字,“嗯,只要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就该死的没事。”一个有些像是笑的哼声说明了她并没有相信伊兰的结论。虽然柏姬泰总是说自己从没有做过军人,但她有军人的想法。战场上从没有均等的机会,有时候,敌人可能要远比你强大得多,但你必须奋力迎战,夺取胜利。“我在想,她们会怎样想这件事?”她一边说,一边朝刚刚出现在她们面前十字路口中的四名两仪师点了点头。

范迪恩、茉瑞莉、赛芮萨和凯瑞妮一边走路,一边还在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严格来说,应该是三名两仪师围绕着范迪恩,一边焦急地说话,一边还在打着各种手势,她们的披肩都随着她们激烈的动作来回摇摆。范迪恩只是缓步前行,仿佛另外三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一件袖子和肩膀处绣有花卉的深绿色裙装在她苗条的身上来回晃荡着,却仿佛是为身材更矮胖一些的人缝制的,束在她颈后的白发看上去很需要梳理一下。她面色阴沉,但这也许和另外那三名两仪师所说的事情并没有关系。自从她的姐妹被杀害之后,她就一直这样郁郁寡欢。伊兰敢打赌,她现在穿的这条裙子一定是属于艾迪莉丝的,现在范迪恩更多时候都是穿着她死去的亲姐妹的衣服,她和艾迪莉丝本来就像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现在,范迪恩的食欲仿佛已经和她的姐妹一同死去了,她无论吃什么都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赛芮萨是一名褐宗两仪师,她肤色黝黑的方脸还没有变成两仪师应有的那种光洁无瑕的样子。她已经看见了伊兰,便拉住范迪恩的胳膊,似乎是要将她拉到伊兰所在的走廊里。范迪恩拨开那名提尔女子的手,只是瞥了伊兰一眼,就继续向前走去,消失在那条横向走廊的另外一端。两个穿初阶生白袍的女人本来一直跟随在她们身后,她们向另外三名停下脚步的两仪师行了个屈膝礼,匆匆跟着范迪恩走掉了。茉瑞莉是一名小巧的女子,她的深灰色长裙让她凯瑞安人所特有的白皙皮肤更如同象牙一般白润,她愣了一下,仿佛也要跟着范迪恩继续走下去。凯瑞妮调整了一下肩头带绿色流苏的披肩,她的肩膀比许多男人都要宽,这时,她与赛芮萨低声交谈了几句,她们两个便转过身,向伊兰走过来,行了一个深深的屈膝礼,几乎和刚才那两名初阶生向她们行的屈膝礼一样。茉瑞莉看见了那些卫兵,眨了眨眼,然后她才注意到伊兰,又愣了一下,也行了一个类似那两名初阶生的屈膝礼。

茉瑞莉戴上披肩已经有超过一百年的时间了,凯瑞妮则有五十多年,就连赛芮萨戴上披肩的时间也要比伊兰·传坎长得多,但两仪师的地位是依照掌握至上力的强度而决定的,她们三个的力量在两仪师之中顶多也只能算是中等。在两仪师之中,强大的力量虽然不一定代表过人的智慧,但至少能带来压倒别人的地位,足够大的力量差距,甚至能让弱者对强者惟命是从。有时候,伊兰真觉得家人的管理方式要比白塔好得多。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没等对面的那三名姐妹说话,伊兰已经抢先说道,“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所以我们也许不必再为此担心了。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够多了,不应再为那种与我们无关的事情分散精力。”

拉莎芮半转过头,皱起了眉,她显然不明白伊兰到底在说什么,但这些话消除了赛芮萨黑眸里的焦虑,也许她并没有因为伊兰这样说就完全放下心来。现在她的双手还在不由自主地抚弄着她的褐色裙摆,但她愿意服从像伊兰这样地位崇高的姐妹。有时候,居于高位的确能带来很大的好处,比如说,用一句话就压制各种异议。凯瑞妮则早已恢复了平静,她古铜色的面孔与标准的两仪师简直可以说格格不入,倒更像是个赶马车的,无论是她身上的绿玉色条纹丝裙,还是光洁无瑕的两仪师面容都无法掩饰这一点,但她的气质可以说是两仪师中的两仪师。绿宗的姐妹往往比褐宗的更加强韧,而属于灰宗的茉瑞莉的脸上则找不到一点属于两仪师的从容不迫,她大睁着眼睛,半张开嘴,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不过,她平时也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