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晚(第3/7页)

这时,她看见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光点,那个光点向她扑飞过来,急速变大,从苍穹中的一颗星星眨眼间变成一轮满月,又变成一道充满她视线的闪光墙壁,仿佛一只有呼吸的活物一样,不停地脉动。艾雯没有碰它,即使对于这名做梦者,这样做也会造成各种复杂的情况,而且,随意进入其他人的梦是很尴尬的事。她的意识跨过自己和这个梦之间那发丝般纤细的空间,小心地开始说话,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传到很远。她没有身体,没有嘴,但她在说话。

伊兰,我是艾雯,我们在老地方见。这里应该没有别人偷听,但也不必冒这种风险。

那团光一下子熄灭了,伊兰醒了过来。但她会记住的,并且知道那句话并非是梦境的一部分。

艾雯移动了,朝向另一侧,或者有些像是走完刚刚迈出的一步,或者说,这两种感觉都有。她移动了……

站到一个小房间里,这里只有一张有瘢痕的木桌和三把直背椅,两扇窗户外是深深的夜色。不过这里有另一种光,和月光、灯光或阳光都不一样,它仿佛来自所有地方,但只够让艾雯看清这个可怜的小房间。在这里,落满灰尘的墙板都被虫子咬坏了,雪花和一点枯枝败叶被风从破碎的窗洞里吹了进来,当然,地板上的雪或者干枯的枝叶总是在不断地变幻着。只是在艾雯一转眼的工夫,甚至就在艾雯的注视下,它们都有可能出现或消失,或者位置发生变化,只有桌子和椅子一直固定在同一个地方。现在这已经不再让艾雯感到怪异,就像一直存在于这里的那种被看不见的眼睛监视的感觉一样,它们都不是真实的,只是特·雅兰·瑞奥德中的现象,一种对真实和梦境的反映,一种混杂的幻象。

梦的世界中所有的地方都会给人空虚感,但这个房间的空旷感觉的确来自醒来世界中一幢被抛弃的废屋。就在几个月之前,这个小房间还曾经是玉座的书房,人们将它所在的那幢房子称为小白塔,它坐落于沙力达村,一个正在被森林逐步蚕食的村庄,经过迅速重建,它成为抵抗爱莉达的中心。现在,如果艾雯走出这个房间,就会看到积雪的街道上钻出了幼小的树苗。姐妹们还会用神行术回到沙力达,去鸽舍中收取眼线的报告,她们绝对不会让自己眼线的鸽子落进别人的手中,但这全都是在醒来世界发生的事情。

在这里的鸽舍,想要找到一只鸽子绝对是徒劳的幻想,被驯服的动物似乎无法反映在梦的世界中,而这里的一切行为也无法触及醒来的世界。使用梦之特法器的姐妹都有别的目的地,而不会是这个已经被遗弃的阿特拉村庄,别人更没有理由在梦中来到这里了。

在这个世界中,这里是艾雯相信不会有别人突然出现的地方之一,其他地方都太有可能出现偷听者,或者会给艾雯带来深深的哀伤,她尤其不愿看见两河在她离开之后发生的变化。

艾雯等待着伊兰的出现,竭力压制着急躁的心情。伊兰不是梦行者,必须使用特法器才能来到这里,而且她肯定还要告诉艾玲达自己要做什么。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艾雯发现自己正烦躁地在粗木地板上来回踱着步。时间的进程在这里和醒来的世界中是不一样的,特·雅兰·瑞奥德中的一个小时有可能是现实世界中的几分钟,或者刚好相反。伊兰有可能像风一样出现在这里。艾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身灰色的骑马装,在胸衣和宽大的分叉裙摆上有绿色的刺绣。她把自己想象成了绿宗吗?一副简单的银网拢住了她的头发。没错,玉座的长圣巾悬挂在她的脖子上,她抹去这条圣巾,过了一会儿,又允许它重新出现。不在潜意识中想到它,让它出现,对艾雯来说已经有些困难了。这条圣巾已经成为她心目中自己的一部分,而且,她需要以玉座的身份和伊兰说话。

那个女人终于出现在房间里,一闪便成为了实体,来的不是伊兰,而是艾玲达。让艾雯惊讶的是,她穿着绣银丝的蓝丝裙,腰间和脖颈处都系着浅色丝带,只是那只沉重的雕花象牙手镯和用皮绳挂在她脖子上的特法器,看上去和这套衣服有些格格不入。那件特法器是一枚不同颜色扭结在一起的石雕戒指。

“伊兰在哪里?”艾雯焦急地问,“她还好吗?”

这个艾伊尔女人惊讶地瞥了自己一眼,她的身上一下子换成了一条深褐色的宽大长裙和白色外衫,一条深褐色披巾盖住了她的肩膀,深褐色的手绢被叠成长条,系在她的额头上,勒住了一直垂到腰际的红发。艾雯怀疑,在现实世界里,她的头发没有这么长,梦的世界中,一切事情都是变幻不定的。一条银项链出现在艾玲达的脖子上,编结在一起的银丝上面悬挂着许多银色的小片,那是一种被称作雪花的坎多饰品,这是艾雯送给她的礼物,那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没办法使用这个。”象牙手镯滑到了艾玲达的臂弯里,她的手指按住胸前那枚挂在皮绳上的戒指,现在那枚戒指悬在银项链上面,“能流总是从她身上滑开,因为她的孩子们。”艾玲达突然露出了笑容,翠绿色的眼睛几乎闪耀起光芒。“有时候,她的脾气真可怕,她把这个戒指扔在地上,不停地在上面跳来跳去。”

艾雯哼了一声。孩子们?也就是说,伊兰的肚子里还不止一个。奇怪的是,艾玲达似乎是坦然接受了伊兰怀孕这件事,尽管艾雯确信这个女人同样爱着兰德,艾伊尔人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如果换作艾雯自己,她可不会这样看待伊兰,还有兰德!没有人向她确认兰德就是伊兰腹中孩子的父亲,艾雯也不可能问这种事,但艾雯很难相信伊兰会和其他男人上床。她发觉自己穿上了结实厚重的深褐色羊毛裙,还披了一条比艾玲达身上那条更加厚实的披巾,这是两河人的打扮,确切地说,是妇议团成员应该穿的衣服,尤其是当她们面对一些没结婚就让自己怀了孩子的蠢女人时。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穿回了那套有绿色刺绣的骑马装。这个世界其他的地方与两河并不相同,光明啊,她早就清楚这一点了,她不必喜欢这种不同,但她必须接受它们。

“只要她和……孩子们……没事就行。”光明啊,她的肚子里到底有几个孩子?对妈妈来说,只要孩子多过一个,就已经是很大的困难了。不,她不必问这种事,伊兰肯定有凯姆林最好的助产师,现在还是应该改变一下话题。“你有没有兰德的讯息?或者奈妮薇的?我只听说她和兰德一起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