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晚(第3/6页)

她在玉座书房停了一下,这里距离地面只有三层,不过,不出所料,这里的两个房间都是空的。空无一物的写字台被打磨得闪闪发光,整个房间里没有壁挂、没有装饰品,只剩下桌椅和没有点燃的立灯。爱莉达已经很少从靠近白塔顶端的寓所到这里来了,这种情况似乎是不错的,因为这样,这个女人与白塔其余部分的隔绝程度也就更高了,没有哪个姐妹愿意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但今天,在奥瓦琳爬到八十幅的高度以后,开始认真地考虑是否要让爱莉达重新挪下来。

爱莉达的等候室势必也是空的,但写字台上的一叠文件说明有人来过这里,当然,奥瓦琳可以过些时候再来看看这些文件,确认爱莉达是否需要因为接受这些文件而受到惩罚。奥瓦琳将斗篷扔到写字台上,推开等候室的内门,这扇门上刚刚雕好塔瓦隆之焰,正等待着工人进行镀金。门后就是爱莉达的寓所了。

看到爱莉达坐在雕满花纹的镀金写字台后面,奥瓦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为自己宽慰的心情感到惊讶。爱莉达的脖子上戴着七色,不,现在是六色圣巾,坐在高背镀金椅里,头顶上方的椅背上用月长石镶嵌出塔瓦隆之焰的图案。在看到她以前,奥瓦琳一直有些担心这个女人死在某个愚蠢的事故中,所以泽麦勒才会说出那种话。选出一位新的玉座需要数个月的时间,即使是城外的叛军和其他各种异常事件,也不可能加快这件事的进程,而奥瓦琳作为撰史者的日子肯定会就此结束。但比自己的心情更让奥瓦琳惊讶的是,超过半数的宗派守护者正站在写字台前面,而且都披着代表本宗派的披肩。爱莉达很清楚,没有奥瓦琳在场,是不能接待这种代表团的。一个装饰华丽艳俗的箱式大钟靠墙摆放着,此时,它响了两下,表明已到上时,一些珐琅制的两仪师小雕像从大钟正面的小门中弹出来。奥瓦琳张开嘴,想要告诉那些宗派守护者,她需要与玉座单独交谈,她们会一声不吭地离开。撰史者原本是无权命令她们离开的,但她们都知道,奥瓦琳的权威已经超过了撰史者圣巾所限定的范畴,奥瓦琳也不在乎她们对此会产生怎样的怀疑。

但没等奥瓦琳说话,爱莉达已经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奥瓦琳。”她脸上刚硬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喜悦笑纹出现在她的嘴角上。爱莉达有时候毫无缘由就露出微笑。“安静地站到那里去,我一会儿再找你。”她专横地向角落一挥手。宗派守护者们悄悄挪动着身体的重心,整理着披肩。健壮的苏安娜严厉地瞥了奥瓦琳一眼,像男人一样高、脸上棱角凸显的舍万直接盯住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其他人都避开了奥瓦琳的目光。

奥瓦琳张着嘴,站在彩色图案的丝绸地毯上,震惊不已,爱莉达的行径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背叛”来形容了。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但以至尊暗主之名,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胆量?是什么?

爱莉达的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让桌上的一个漆匣随之跳了一下。“我让你站到那个角落去,吾女。”她的声音低沉且危险,“你应该服从我。”她的眼里闪动着光芒。“或者我该召初阶生师尊过来,让这些姐妹见证你的‘个人’苦修?”

奥瓦琳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烫,因为羞耻,也因为愤怒,她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自己说这种话!但她的心中也泛起了恐惧,这让她的嘴里感到酸苦。只要她说几句话,爱莉达就会因为将姐妹送入死亡与被俘的灾难而遭受审判,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是一次,而是两次。关于凯瑞安发生的事情,已经有谣言传到这里来了,那些模糊不清的传闻每天都变得更加真实具体,而一旦人们知道爱莉达派遣五十名姐妹去镇压数百个能够导引的男人,就算是那些召集军队、在莫兰迪过冬的叛逆姐妹也没办法让她保住脖子上的圣巾了,她甚至会因此而丢掉脑袋。她不敢这样做,除非……除非她能指控奥瓦琳是黑宗两仪师,这也许能为她赢得一点时间,当然,只是一点时间。杜麦的井和黑塔是她无法逃脱的罪责。但爱莉达也许已经在寻找所有可能的救命稻草了。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现在逃跑当然是不行的,如果爱莉达真的准备对她进行指控,那逃跑就只会让她的罪行坐实。另一方面,如果她逃走,麦煞那一定会找到并杀死她。所有这些念头飞一般闪过奥瓦琳的脑海,而她只能迈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脚,走到那个角落里,像悔罪的初阶生一样站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一定有办法。现在她只能听听爱莉达和宗派守护者们说些什么了。她应该为自己好好祈祷,但至尊暗主是否会倾听她的祈祷呢?

爱莉达审视着她,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这个女人的眼里依旧闪烁着激动的光亮。她选中桌上三只漆匣里的一只,打开它的盖子,拿出一只因年代久远而变暗的象牙雕海龟,将它在手指间翻弄着,每次当她想要抚平情绪的时候,都喜欢玩弄一下那只匣子里的小雕刻。“那么,”她说道,“你们要向我解释,为什么我应该和叛逆谈判。”

“我们不是在请求许可,吾母。”苏安娜厉声说道,并且昂起了下巴。她的下巴很大,如同一块方形的石头,无论将它向谁昂起,都能充分地显出傲慢的情绪。“这样的决定应该由评议会做出,黄宗认为我们急需采取这个行动。”这意味着她认为白塔急需这样做,她是黄宗的首脑,首席编织者。奥瓦琳知道这一点,因为黑宗差不多知道全部宗派的秘密。在苏安娜看来,她的想法就是整个宗派的想法。

多欣是另一名黄宗守护者,她侧目看了苏安娜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多欣肤色白皙,身材像男孩一样纤瘦,看上去,她并不想出现在这里,她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被揪着耳朵拖过来的秀美男孩。宗派守护者们经常会承受来自宗派首脑的压力,苏安娜想要控制多欣,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许多白宗姐妹也支持谈判。”菲兰恩说道,她眉头紧锁,似乎正在因为圆胖手指上的一点墨汁而感到心烦意乱,“在当前的情况下,这样做是符合逻辑的。”她是首席推理师,白宗的首脑,她不像苏安娜那样用自己的观点取代整个宗派的观点,至少比苏安娜差上一点。菲兰恩经常会显得像最严重的褐宗姐妹一样茫然若失,对周围的情况一片懵懂,现在垂到她脸侧的黑色长发显然需要梳理一下,而她的披肩流苏有一段一定是在她早餐的茶水里浸泡过。但她随时都能捕捉到任何逻辑中最微小的瑕疵。白宗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因为她不相信自己需要其他白宗姐妹的任何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