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海民和家人

伊兰还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就已经遇到了首席侍女,对此伊兰并不感到惊奇,毕竟她们有着共同的目的地。哈芙尔大妈向她行过屈膝礼,就跟随在伊兰身后,她的手臂下夹着一只压花皮革封面的活页夹。她早晨起床的时间可能比伊兰还要早,但她身上的红色长衣没有一丝皱纹,胸前的白色狮子图案如同新雪般洁净。当她出现时,仆人们都会以更快的速度奔跑,更加卖力地擦洗。莉恩耐·哈芙尔并不是一个苛厉的人,但王宫在她的管束下,比加雷斯·布伦的女王卫兵军营更加井井有条。

“现在我还没有拘捕任何间谍,殿下,”她的声音只有伊兰才听得到,“但我相信,我已经查出了两个,一男一女,全都是在最近几个月才进入王宫的,那时您的母亲还在这里施行统治。当我要审问每一个人的消息一传出去,他们就离开了,甚至连行李也没来得及收拾,只拿走遮身的斗篷。我相信他们肯定有问题,但也许他们所参与的并不是这个阴谋,”她又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恐怕现在宫里也出现了一些偷盗罪行。”

伊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娜埃安和爱伦娜在过去几个月里,她的母亲依然统治安多时就一直待在王宫中,她们有很多机会在宫中安排眼线。而且,还有更多的家族曾经反对过摩格丝·传坎得到狮子王座。当摩格丝成为女王后,这些家族大多接受了特赦,却又在暗中背叛她。她不会犯下母亲的错误。确实,她必须进行特赦,否则她就是在挑起安多内战,但她要严密监视那些被她赦免的人,就像猫盯着那些宣布已经对谷仓失去兴趣的老鼠。“他们是间谍,”伊兰说道,“宫里还会有其他间谍。并非只有贵族才会安插间谍,银天鹅旅店的那些两仪师也会。”

“我会继续监视,殿下。”莉恩耐一边回答,一边微微低下头。她的声音充满敬意,而且她也没有挑起眉弓,但伊兰又一次有了那种在教老祖母如何做女红的感觉。如果柏姬泰处事的风格能向哈芙尔大妈学一学就好了。

“虽然您回来得早了点,”身材丰满的首席侍女继续说道,“但恐怕您下午还是会非常忙碌。首先是诺瑞总管要求谒见,他说有紧急事务报告。”说到这里,她的嘴唇绷紧了一下。哈芙尔大妈总是要求谒见者报告他们会向伊兰讲述什么事情,这样她就能为伊兰过滤掉那些不重要的事,但职员总管从不会将任何一点讯息透露给她。当然,哈芙尔大妈也从没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过诺瑞。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算得上是相当糟糕。哈芙尔大妈摇摇头,算是将哈文·诺瑞赶出了脑海。“在他之后,一支烟草商人的代表团和一支布商代表团请求您的接见,他们都要求减免税金,因为现在的局势实在过于艰难。殿下尽可以告诉他们,现在的局势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艰难,这种事殿下自然不需要我的建议。一队外国商人也在等待您的接见,人数相当多,他们只是希望您不会阻止他们在这里经商,他们会支持您。当然,他们不会与任何人为敌,我建议您不必在他们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她圆胖的手指在活页夹上按了一下。“还有,宫廷账目需要您的签署才能送到诺瑞那里去,恐怕他又要为此而叹息了。我没想到冬天会发生这种事情,但许多面粉中确实爬满了象鼻虫和蛾,半数火腿和大部分熏鱼也都坏掉了。”她的语气里全是尊敬,但又丝毫无法动摇。

我统治安多,伊兰的母亲曾经私下里这样对她说过,但有时候,我觉得莉恩耐·哈芙尔在统治我。母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伴随着一阵笑声,但她应该不是在开玩笑。伊兰忽然觉得,如果哈芙尔大妈是她的护法,那一定比柏姬泰更可怕十倍。

伊兰并不想去见哈文·诺瑞或者是那些商人,她只想静静坐下来,仔细思考一下那些间谍的事情,还有是谁抓走了娜埃安和爱伦娜,她该如何进行反击,除非……自从母亲死后,诺瑞一直维持着凯姆林的运转。实际上,自从摩格丝落入雷威辛掌中那一天开始,诺瑞就已经担负起这个责任,只不过诺瑞自己可能还不清楚这件事,他似乎在为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而气恼。伊兰不能对他置之不理,而且,他以前从没提出过任何紧急事务。那些商人的好意也不能轻视,即使是外国商人也不行。宫廷账目确实需要签署。象鼻虫和蛾?变质的火腿?在冬天发生这种事?这肯定不正常。

她们走到伊兰住所的那道雕刻着狮子花纹的大门前,这里的狮子像比伊兰母亲住所的狮子像要小,住所规模也小一些。伊兰从没想过要用女王的房间,而且,在她能够戴上玫瑰王冠之前就使用女王居所,会给所有人留下专横跋扈的印象。

伊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只活页夹。

苏兰·莫格林和珂莱勒·苏托尼出现在走廊里,她们尽量以最快的步伐行走,差一点就要跑起来了。夹在她们中间的那个女人面色阴沉,她的脖子上虽然围着一条绿色的长巾,但还是没能完全遮住罪铐的银光。人们迟早都会发现这其中的蹊跷,并因此而编出许多谣言。如果能把她们集中在一个地方,情况会好一些,但仍然难以避免别人的刺探。现在,家人和海民寻风手已经将仆人区住满了,其中有的房间里甚至是两三个人睡一张床。王宫中有地下室,但那些都是仓库,而不是地牢。兰德怎么总是做错事?即使是男人也不该犯那么多错。苏兰和珂莱勒很快就带着她们的囚犯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黎恩·柯尔力夫人今天早晨要求见您,殿下。”莉恩耐的声音保持着谨慎的平静,但她的眉头还是微微蹙了一下。她也一直在监视着家人;海民是一个更加奇怪的群体,虽然她并不很清楚波涛长是什么人,但她仍然能很准确地评判波涛长和她的随员们有怎样的权势和地位。地位崇高的外国人依旧是外国人,外国人自然都是奇怪的。但她并不理解,除了那些有地位的外国人以外,为什么伊兰还要为将近一百五十名女性商人和手工艺人提供庇护。“家人”或者“女红社”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她也不明白这些女人和两仪师之间的紧张关系。她同样不明白的是那些被殉道使带来的女人,虽然这些女人没有被关在牢房里,但她们显然都是囚犯。除了看押她们的人之外,她们不能与任何人交谈。首席侍女知道什么问题是不能问的,但她不喜欢这座宫殿里出现她不明白的事情。不管怎样,她的声音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她说她有好消息要告诉您,但她并没有请求安排您面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