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放开太阳(第2/5页)

“纱罗,她把我们带到了什么地方?”哈琳妮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剃刀。纱罗的面孔立刻失去了血色。服务一名比自己年轻的同胞总是很困难的,而哈琳妮更加难以伺候,私底下,她相当冷淡;在公众场合,她能让领航长胆颤心惊,更别说寻风手了。因为那个叫明的年轻陆民说,她有一天会成为亚桑米亚尔的诸船长,让她现在变得更加盛气凌人。她用严厉的目光盯着纱罗,将金香盒拈到鼻孔下,仿佛要驱逐某种难闻的味道,但寒冷早已抹去香盒中散发的一切芬芳。

纱罗急忙望向天空,想要判断太阳的位置,她有些希望自己没有将六分仪锁在白浪花号上,因为他们不能让陆民们看到六分仪,更不可能让他们看到六分仪如何被使用。不过她也怀疑六分仪在这里管不管用。周围这些树可能不算很高,但她依旧无法看到地平线。在北方不远处,丘陵变成山岭,山脉从东北方一直延伸到西南方。她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有多高,这种高低起伏的地形太复杂了。但即使是这样,寻风手也能进行大致的估测,况且哈琳妮的问题是不能不回答的。

“我只能猜测,波涛长。”听到纱罗的回答,哈琳妮的下巴立刻绷紧了,但寻风手不能把猜测当成确切的讯息。“我相信,我们在凯瑞安以南八百至一千两百里的地方,更确切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任何一名用弦棍的学徒,如果只能给出如此粗糙的位置讯息,都会在甲板主的瞪视下羞愧得无地自容,但是纱罗在说出这个答案时想到的并不是这个。眼前的事实让她全身颤栗,满帆行驶的风剪子一天也只能走四百里。毛德若有所思地咬住了嘴唇。

哈琳妮缓慢地点点头,她的目光延伸到纱罗背后遥远的地方,仿佛在看着高扬起风帆的风剪子驶过分开空间的至上力通道。如果海民懂得这样的技艺,那么大海就将真正属于他们。波涛长全身抖了一下,向纱罗倾过身子,目光如同钩子般死死钩住纱罗。“你必须学会这个,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告诉她,你会为她监视我,只要她能教你。光明在上,如果你够真诚,她会相信的。或者你至少要接近其他两仪师,让她们来教你。”

纱罗舔舔嘴唇,她希望哈琳妮没有见过她的颤栗。“我曾经拒绝过她,波涛长。”她需要一个理由解释为什么两仪师会拘留她一个星期,而真相应该是最安全的。哈琳妮什么都知道,除了维林提出的那个秘密,除了纱罗已经答应凯苏安的要求,只为了掩藏那个秘密。愿光明怜悯她。她为艾里尔感到遗憾,但她是如此孤独,而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走得太远了。哈琳妮不会在傍晚和她一边啜饮蜂蜜酒,一边谈心,让她能够缓解因为丈夫米沙尔不在身边而产生的寂寞。即使一切顺利,她也还要再等几个月,才能重新在他的臂弯中酣然入梦。“请原谅我的唐突,但她现在为什么会相信我?”

“因为你想要学习。”哈琳妮伸出手掌凌空一斩,“陆民总是相信贪欲。你当然要告诉她一些事,以证明你是可信的。我会决定每天该告诉她些什么,也许我能借此掌控她的舵柄。”纱罗觉得哈琳妮的手指仿佛插进了她的头骨。她绝对不想和凯苏安说话,至少在找到办法摆脱这个两仪师的控制之前,都不要跟她打交道。如果她不得不每天都和凯苏安说话,或者更糟糕,要对凯苏安说谎,那么凯苏安肯定能从她嘴里撬出更多的情报。那不是纱罗能够承受的,很可能也不是哈琳妮能承受的,这结果就像太阳升起一样确定无疑。“请原谅,波涛长,”她竭尽全力,以最尊敬的态度说道,“请允许我——”

这时,萨伦妮·耐姆达在她们面前勒住马缰,她的话语也随之中断了。当最后一名两仪师和护法穿过通道后,凯苏安便消去了通道。珂丽勒虽然有点瘦,却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她面带笑容地和库梅拉聊着天,一边还玩弄着垂在肩头的黑发。梅瑞丝是个身材高的女子,眼睛比库梅拉还要蓝,一张英俊而严厉的面孔甚至能让哈琳妮望而却步。她打着果断的手势,指挥那四个牵驮马的脚夫,其他人都勒住缰绳,静立在各自的位置上。看样子,这一行人已经准备好离开这片空旷地了。

萨伦妮长得很可爱,不过她今天没有戴任何首饰,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素白色的长裙,这个陆民似乎对色彩完全不感兴趣,她的斗篷也只是单纯的黑色镶一圈白色裘皮。“凯苏安要求……命令……我作为你们的侍从,波涛长,”她一边说,一边尊敬地低下了头,“我会尽可能回答你们的问题,帮助你们了解这里的风俗习惯。也许你们会因为我跟在身边而感到不习惯,但我必须遵从凯苏安的命令。”

纱罗露出微笑。她怀疑这个两仪师并不知道,在船上,侍从只不过相当于这些陆民口中的奴仆。哈琳妮也许会笑着要求这名两仪师去为她洗衣服,不过这样大概能让哈琳妮的心情好一些。

但哈琳妮并没有笑,她在马鞍上挺直身子,让她的脊柱仿佛变成一根主桅,而她的眼睛更是几乎从眼眶中凸了起来。“我没有感到不习惯!”她喝道,“我只是想……让某个人……让凯苏安回答我的问题。是的,凯苏安。而且我相信,我不必服从她或是其他任何人!我只听命于我们的诸船长!”纱罗皱起眉头,这种愚蠢的表现不像是她的姐妹所应有的。这时哈琳妮深吸一口气,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我是亚桑米亚尔诸船长的代言人,我要求得到应有的尊敬!这是我的要求,你听到了吗?”

“我可以请求她重新为你们指派侍从。”萨伦妮犹疑地说。不过她似乎是确信这种请求不会产生任何效果。“你必须明白,那天她已经给了我非常明确的指导。不过我应该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这是我的失误。激动只能破坏逻辑。”

“我明白什么是服从命令。”哈琳妮蜷伏在马鞍上,怒气冲冲地说道。她的样子就好像恨不得要掐断萨伦妮的喉咙。“我赞同要服从命令!”她几乎是在怒吼了,“不管怎样,已经执行过的命令就可以忘记了,它们不再需要被提起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纱罗侧目看着她。她在说什么?萨伦妮执行了什么命令?为什么哈琳妮要她忘记那个命令?毛德毫无顾忌地挑起了眉毛,哈琳妮肯定也察觉到毛德的表情,她的脸变得如同黑色的风暴云。

萨伦妮则仿佛什么都没注意到。“我不知道一个人该怎样故意去忘记某件事。”她缓缓说道。在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皱纹。“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装作忘记她,是这样吗?”哈琳妮响亮地叹了口气,她似乎在表达一种焦躁的情绪,但纱罗觉得她实际上是感到宽慰。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