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预期

伊兰随着艾雯走过伊蒙村黄褐色的草原,这里的变化让她感到有些伤心,而艾雯似乎已经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当艾雯刚刚出现在特·雅兰·瑞奥德中时,一根长辫子垂在她的背上,她的身上则穿着朴素的羊毛长裙,裙摆下露出一双结实的鞋子。伊兰相信,艾雯还居住在两河时应该就是这种样子。而现在,她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只用一顶精致的蕾丝小帽子松松地束住,身上的衣服也变得如同伊兰一样精美华丽。在她蓝色丝裙的胸衣、高领口、裙摆和袖口上都用银线绣满花纹,银丝天鹅绒软鞋取代了厚重的皮鞋。伊兰需要时刻集中精神,才不至于让自己身上的绿色丝绸骑装变成令人羞愧的样式。但毫无疑问,她的这位朋友是有意改变自己的衣着。

她希望兰德仍然爱着伊蒙村,但这已经不再是他和艾雯生于斯、长于斯的小村庄了。她们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毕竟这里是梦的世界。而伊蒙村显然已经是一座有着相当规模的城镇了,一座正在繁荣发展的城镇,差不多每三幢房子里就有一幢是工艺考究的石砌房屋,有些房子高度甚至达到了三层。用瓦片铺成的屋顶已经多过茅草屋顶,而且这些瓦片具备了彩虹的每一种颜色。一些街道铺上了平整的新石板,上面几乎还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一道厚实的石墙正围绕这座城镇逐渐成形,城墙上还能看到塔楼和铁板大门,即使是边境国的小型城垒也不过如此。城墙外筑起许多磨坊和锯木场,一座铸铁厂和几家生产羊毛布料和地毯的织工作坊。城里则分布着不少家具、制陶、裁缝、刀剪和金银工匠的店铺,店铺橱窗中的货品有许多完全可以媲美凯姆林城中的货品,也有些货品的风格显然是来自于阿拉多曼和塔拉朋。

这里的空气有些冷,但还不算凛冽,地面上暂时还没有积雪,太阳高挂在天空的最高处。不过伊兰仍然希望在清醒的世界中,现在还是黑夜,她想要在清晨到来之前能够稍微睡一下。最近这些日子里,她始终都处在疲惫的状态,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时间却又如此有限。她们到这里来,是因为她们相信不会有什么间谍会来这里找她们,但艾雯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她出生的地方。伊兰愿意到这里来也有她的原因,不是为了兰德,她想要亲眼看一看伊蒙村。不过,现在最让她感到困扰的是,她在梦的世界中也许只度过了五分钟,清醒的世界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或者刚好相反。现在凯姆林应该已经是早晨了。

艾雯站在草原的边缘,回头望着那座宽阔的石桥。石桥下,湍急的溪水从一片岩层间的泉眼中喷涌而出,力量足以冲倒一名成年男子,随后便迅速变宽为一条小河。一根高大的大理石柱立在草原正中央,上面刻满了名字,两根高高的旗杆竖在石雕基座上。“战争纪念碑,”她喃喃地说道,“有谁能想到,在伊蒙村会出现这样的东西?不过沐瑞说过,就在这个地方,曾经爆发过一场壮烈的战斗,那是在兽魔人战争时期,那是曼埃瑟兰的灭亡之战。”

“我研究过这段历史。”伊兰低声说着,又朝没有旗子的旗杆瞥了一眼。它们只是暂时没有旗子而已。伊兰在这里无法感觉到兰德,哦,他还在她的脑海中,就像柏姬泰一样。那是一个情绪的死结,像岩石一样坚硬,而且给伊兰带来一种真实却难以解释的感受,让伊兰知道,他正在很远的地方。只是在特·雅兰·瑞奥德中,她无法知道他位于哪个方向。她想念这一点小小的情绪,她想念他。

旗帜出现在两根旗杆顶端,略一飘扬,又消失了,不过伊兰已经能看清一面旗子是蓝色上绣着一只红鹰,那是独一无二的红鹰。曾经有一次,当她和奈妮薇在特·雅兰·瑞奥德中来到此地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瞥见了那头红鹰。伊兰相信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诺瑞总管已经针对伊蒙村的变化向她提出谏言。她爱兰德,但如果有人想在兰德长大的地方重新将曼埃瑟兰从古老的坟墓中拖出来,她必须对此予以关注,无论这可能对兰德造成怎样的痛苦,那面旗帜和那个名字仍然具有足以威胁安多的力量。

“我从珀黛·考索恩和另一些两河初阶生那里听说过家乡的变化,”艾雯向草原周围的房舍皱起眉,“但她们也没提到这些。”这些房屋大多数都是石砌房屋。一间小旅店旁边出现了一大片岩石房基,那上面一定能建起非常高大的房屋,而那片石基的中央还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橡树。在石基的另外一边,一幢比那个小旅店大许多倍的旅店已经快完工了,一块雕刻着一队弓箭手的大招牌就挂在新旅店的大门上方。“不知道我父亲还是不是村长,我母亲还好吗?我的妹妹们呢?”

“我知道,你明天就要出动军队了,”伊兰说,“或者不如说,就是今天。但是,当你到达塔瓦隆之后,总能找出几个小时回到这里来看看。”神行术让这样的事情变得很容易。伊兰觉得或许她也应该派人到这里来,但她不知道可以信任谁来完成这个任务。她能够信任的人并不多,而她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却太多了。

艾雯摇摇头,“伊兰,我不得不用鞭子来对待把我养育大的人,因为她们不相信我是玉座,或者是自以为只要认识我,就能违反律法而不必付出代价。”七色圣巾突然出现在她的肩头,艾雯注意到这个变化,皱皱眉头,圣巾又消失了。“我不相信自己能以玉座的身份来面对反抗我的伊蒙村,”她伤心地说,“现在还不能。”然后她打了个哆嗦,声音重新恢复了力量:“伊兰,时光之轮转动不休,一切都在改变,我必须适应,我会适应的。”她的话语像极了史汪·桑辰,那个在塔瓦隆分裂前的史汪·桑辰,无论是否戴着圣巾,艾雯都很像一位玉座。“你确定我不能将一些加雷斯·布伦的士兵派遣给你?你至少需要一支保卫凯姆林的军队。”

她们突然被闪光的新雪包围了,她们从膝盖以下都没在雪中,皑皑白雪覆盖住屋顶,成为一座座白色的雪堆。她们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这种变化,而她们所做的只是将突然而至的寒冷隔绝在感觉之外,并没有想象出斗篷和更暖和的衣服。

“在春天以前,没有人会进攻我。”伊兰说。军队不可能在冬天行动,至少在不借助神行术的情况下不可能,这正是艾雯的军队所具备的优势。积雪会阻挡所有人的脚步,如果积雪融化,泥浆会让道路更加难以行走。也许正是积雪挡住了那些边境国人,让他们无法继续向南进军,他们可能以为今年再也不会有冬天了。“而且,当你到达塔瓦隆时,你将需要每一个能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