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暴将临(第2/8页)

但让奈妮薇感到麻烦的是,当她找到魔格丁的时候,这个女人双臂手肘以下的部分正浸在肥皂水里。罪铐的银项圈看上去十分抢眼。魔格丁不是独自一人,还有另外十几名妇人在卖力地用洗衣板搓洗着衣服。这里是一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许多冒着蒸汽的煮水锅分散在院子各处。还有更多的人将洗净的衣物挂在一排排晾衣绳上,成堆的亚麻床单、内衣和各种纺织品在等待着被放进洗衣盆里。奈妮薇觉得魔格丁望向她的目光,仿佛是洒在她身上的一勺热油。憎恨、羞愧和愤怒的情绪透过罪铐滚滚而来,几乎淹没了其中的每一点恐惧。

负责管理这地方的是尼奥妲——一个瘦得像根棍子的灰发妇人。看见奈妮薇,她便挤开人群走过来。她以握持令牌的姿势拿着一根扁头短棒,暗色的羊毛裙系紧在膝盖上,以免沾到地上的泥巴。“早安,见习生,我想你是要找玛丽甘,对吧?”她平淡的声音里有一些尊敬的意思。但她知道,任何见习生都有可能被罚到这里洗上一天,或一个月的衣服,她对待这样的见习生绝不会比对待手下的洗衣妇更好。“嗯,我还不能让她走,我的人手缺得厉害。今天我的一个女孩结婚了,另一个逃走了,还有两个不能干粗活,因为她们怀孕了。两仪师麦瑞勒告诉我能用她。也许我只能放她离开一两个小时,也许。”

魔格丁抬起头,张开了嘴,但奈妮薇用一个凶狠的眼光(她同时也在手镯上加了些力气)让魔格丁又把嘴闭上,埋头去工作了。魔格丁只会说一堆不合时宜的话来——她应该是一名乡下妇女,但她的伪装总是会出各种各样的纰漏——这会让她被静断,然后被砍头。奈妮薇和伊兰的下场也不会比她好多少。当魔格丁一边悄声嘟囔着,一边重新趴到洗衣盆上的时候,奈妮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强烈的羞耻和愤怒几乎冲破了罪铐。

奈妮薇努力向尼奥妲挤出一丝微笑,嘟囔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然后大步走向一个公共厨房,去那里找早餐吃。又是麦瑞勒。她想知道,这名绿宗两仪师是否和她有什么私人恩怨。她也想知道,看管魔格丁的工作是不是要让她永远被坏脾气缠绕着。自从给这个女人戴上罪铐之后,她已经在像吃糖一样吃鹅薄荷了。

在陶土杯里倒满蜂蜜茶,从烤炉中拿出一个热的小圆面包,她边吃边离开了厨房。汗水不停地从她的脸上渗出来,即使还只是早晨,天气已经十分炎热和干燥了,正在升起的太阳在森林上方洒下了一片明亮的金光。

泥土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一般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两仪师以优雅的步伐踱过街道,完全无视灰尘和炎热,神秘的面孔后面隐藏着神秘的使命。护法跟在她们身后,冰冷的眼神从驯服的外表下流露出狼的杀意。到处都是士兵——成队列行进的步兵和成群的骑兵。奈妮薇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明明在树林里有自己的营地,却还被允许拥挤在狭窄的街道上。孩子们也在街道上玩耍,他们经常用木棍当成刀枪,模仿士兵们的样子。穿白衣的初阶生小跑着穿过人群,去完成她们的差事。仆人们的动作比初阶生要慢一些。女仆们抱着从两仪师床上换下来的床单,或者是提着装满面包的篮子。男人们赶着装满木柴的牛车,提着箱子,或者是扛着整只绵羊送到厨房去。沙力达并不足以容纳这么多人,这个村子现在几乎已经要爆开来了。

奈妮薇一直在向前走着。见习生的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自己的,除非她在教导初阶生,或者是单独研究自己选择的题目,或是选择与两仪师共同研究某个项目。不过一名无所事事的见习生很容易被两仪师捉去做事情,她不打算把这一整天的时间都用来帮某位褐宗两仪师编纂书籍目录,或者是为一位灰宗两仪师抄写纪录簿。她痛恨抄写,只要她在纸上落下一滴墨点,就会招来一顿责备。即使一切平安,两仪师也会慨叹她的笔迹没有文书员的整洁。所以她装作匆忙的样子,不停地在人群中来回穿行,一边搜寻着史汪和莉安。她已经郁积了足够的怒气,即使没有魔格丁也能导引了。

每次她感觉到胸前那个沉重的金戒指时,她都会想,他一定要活着,即使他已经忘了我,光明啊,让他活着吧!当然,这个想法只会让她更加生气。如果亚岚·人龙真的忘记了她,她一定会让他清醒过来。他必须活下来。护法经常会死于为两仪师的复仇中——没有一个护法会让其他事情阻碍复仇,这几乎就像太阳会升起来一样确定——但现在岚并没有为沐瑞复仇的可能,就像沐瑞从马背上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岚也无法为她复仇一样。沐瑞最后是和兰飞儿同归于尽的,所以他只能活下来。但她为什么又会对沐瑞的死有罪恶感?没错,岚已经从沐瑞那里解脱了,但她什么都没做过。只是当她得知沐瑞已经死去的时候,无论有多么短暂,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为了岚的自由而欣喜若狂,而不是为沐瑞感到哀伤。她不能让自己摆脱这个羞耻,这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更让她生气。

突然间,她看见麦瑞勒正朝她走过来,跟在她身后的是黄头发的柯利·曼金,她的三名护法之一。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但已经像石头一样坚硬了。这名两仪师的脸上表现出决绝的神态,完全看不出她昨晚有什么样的经历。奈妮薇不知道麦瑞勒是不是在找她,但她还是快步躲进了一栋高大的石砌建筑里面,这栋建筑曾经是沙力达的三座旅店之一。

宽敞的大厅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并且被布置成会客室。它的石膏墙壁和高天花板也都修补好,墙上也悬挂了一些颜色鲜亮的织锦。几块彩色的小地毯被分散地铺在地板上,地板已经被打磨平整过了,虽然还没有被打蜡抛光。在阳光下奔波许久之后,这个阴凉的大房间确实让人感觉到些许凉爽。

洛根傲慢地站在一个没有生火的高大壁炉前,身上的绣金红外衣被他拢在身后。蕾兰·艾卡辛正用警戒的眼神看着洛根,她的蓝色流苏披肩让这个场合显得很正式。蕾兰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平时总是显得十分威严,但有时她又会给予别人温暖的微笑。她是沙力达白塔评议会蓝宗的三位守护者之一。今天奈妮薇一走进这里,就注意到她锐利的眼神。

屋里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穿着华丽的刺绣丝衣,佩戴着黄金珠宝。这三个人的头发都已经变成了灰色。其中一个男人的头发几乎掉光了,下巴上被修得平整方正的胡须和上唇留得很长的胡子倒是很茂密。他们是掌握实权的阿特拉贵族,前天,他们在强大卫队的护送下来到这里。他们忌惮这支由两仪师在境内聚集起来的军队,而他们彼此之间也同样有着深深的猜忌。阿特拉人效忠的对象是他们的领主或城镇,却对这个被称作阿特拉的国家没什么忠心。没有多少贵族会向国家缴税,或者是留意居住在艾博达的女王有什么旨意,但他们会注意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的军队。只有光明知道,真龙信众流传的谣言在他们之中产生了什么影响。但在此时此刻,他们全都忘了对彼此的傲慢和要对两仪师摆出的威仪,三双眼睛全都紧盯着洛根,仿佛他们看见的是一条色彩鲜艳的巨型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