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被拒绝的提议(第3/5页)

“真龙大人,”受到攻击之后的那天早晨,他这么对兰德说,然后他那块时刻都会出现在他手中的大手绢擦去脸上的汗水,又不自在地在骡背上的老鞍子里挪动了一下身体,“我能这样称呼您吗?”被烧焦的三辆马车残骸都被留在原地,同样留下的还有两名哈当手下和更多艾伊尔的坟墓。兽魔人都被拖出营地,丢给秃鹫和那些吠叫着的食腐兽,兰德不知道这些大耳朵的生物应该是大狐狸还是小狗,它们看起来两种都像。有一些红翼尖的秃鹫一直在空中盘旋,仿佛是害怕落在地上就会和它们的同类发生激烈的争斗。

“随便叫我什么都行。”兰德对他说。

“真龙大人,我一直在思考你昨天说的话。”哈当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仿佛害怕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不过艾玲达这时正在智者那里,而他自己的马车队还在五十步以外的地方。然后,他将声音减弱到像耳语一般,一边还在紧张地擦着脸,但眼神仍然没有变化:“您说过知识拥有巨大的价值,是通向伟大的道路,您说的没错。”

兰德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眼睛没眨一下,脸上毫无表情:“是你说的,不是我。”

他最后说道:“嗯,也许是我说的,但那是真的,不是吗,真龙大人?”兰德点点头,卖货郎继续一边用眼角向四下窥看,一边对兰德耳语:“但知识之中也会有危险,知识授与者可能遭遇的危险更超过接受者,一个出卖知识的人所要求的绝不仅仅是它的价钱,而且还有安全的保障,对于可能出现的……后果的担保。您是否同意?”

“你有知识想要……出售,哈当?”体重过人的男人皱起眉望着他的车队,虽然天气正迅速变热,凯勒还是走下马车,在车队旁边散步。她肥大的身躯上套着一件白裙装和一条白蕾丝头巾,粗糙的黑发里插着象牙梳子,她的目光偶尔会瞥一下两个正坐在马鞍上说话的男人。在这么远的距离,兰德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看见那么肥大的人竟然能那么轻快地移动,兰德总是感到很奇怪。伊馨德已经坐到第一辆马车的驭手位上,她显然是觉得那个位置比马车厢里有更加开阔的视野,她的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在座位边缘摇摆。

“那个女人真是会要了我的命。”哈当嘟囔着,“也许我们能以后再谈,真龙大人,希望我们的谈话能让您高兴。”重重地踢了一下骡子,他跑到领头的马车前,以惊人的敏捷动作一步迈上了驭手位,回身将骡子的缰绳绑在车厢角上的一个铁环里,随后就和伊馨德消失在车厢里。那天,他们直到队伍在夜里停下时才再次出现。

第二天和往后的每一天里,只要那个卖货郎看见兰德是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凑过来,而且每次都会说些他有价钱合理的知识可以出售,但必须有安全保障之类的话。有一次,他甚至说只要为了能得到知识,即使是谋杀、背叛,或是无论什么样的罪行都可以被饶恕。看到兰德没有表示同意,他立刻变得更加紧张。无论他想出售什么知识,看来他非常希望兰德能为他提供保护,不管他可能有过什么恶行。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知识想买,”兰德不止一次这样对他说,“所有的问题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而有些代价我并不愿意偿付。”

杰辛在第一天晚上就将兰德拉到一旁,那时营火刚刚点起,煮食的香气在矮帐篷周围飘荡,走唱人看起来几乎像哈当一样紧张。“关于你,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他将头歪到一边,斜着眼盯着兰德,“应该有个伟大的史诗来讲述你的传奇,转生真龙,随黎明而来之人,在这个纪元和其他无数纪元的预言中都有所记载的男人。”他用斗篷裹住身体,各种颜色的补丁在风中翩翩飞舞。在荒漠中,黄昏非常短暂,夜晚和严寒总是踏着飞快的脚步携手而来。“你在预言中被注定的命运给了你什么样的感觉?如果我要完成这部史诗,我就一定要知道。”

“感觉?”兰德看了看周围的营地,以及在帐篷之间来回穿行的金多人,在他的计划实现之前,他们之中有多少将要死去?“疲惫,我感觉疲惫。”

“这不是一个英雄的心境,”杰辛喃喃地说,“但可以想象得到,担负如此沉重的宿命,当然会觉得疲惫。整个世界都压在你的肩头,如果有机会,大部分人都会杀死你,而剩下的傻瓜们则想利用你,骑着你去赢取他们的权势和荣耀。”

“你是哪种人,杰辛?”

“我?我只是个单纯的走唱人,”那个男人举起百衲斗篷的一角,似乎是要证明这一点,“我可完全不羡慕你的位置,还有与之相伴的命运,那只有死亡和疯狂。‘他的血在煞妖谷的岩石上……’这是《卡里雅松轮回》——真龙预言里的一段。不是吗?为了拯救那群傻瓜,你必须去死,而换来的却是他们因为你的死亡而放松地长吁一口气。不,即使有你这样的权能,我也不会接受这些的。”

“兰德,”艾雯穿着浅色斗篷从深暗的夜幕中走来,斗篷的兜帽被她戴在了头上,“我们来看看你接受治疗以后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恢复得如何。”沐瑞和她在一起,两仪师的脸被包覆在白色斗篷的深兜帽里,她们身后是柏尔、艾密斯、麦兰和辛那。她们将头裹在深色的披肩里,四双眼睛全都注视着他,目光如同夜色般平静而寒冷,就连艾雯也是一样。她还没有两仪师那种看不出年纪的面容,但已经有了两仪师的眼神。

兰德一开始没注意到艾玲达,因为她跟在这群人之后。片刻之间,他觉得自己在她脸上看到了同情,但即使真的有过那样的神色,当她发现他的目光时,也立刻将它抹去了。那一定是他的想象,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下次吧!”杰辛对兰德说,目光却随着他那种少有的侧头动作转向了走过来的女人们,“我们下次再谈。”他微微一鞠躬,离开了兰德。

“未来让你很恼火吗,兰德?”等走唱人离开之后,沐瑞对他说,“预言里充满了各种隐喻,它们所真实表达的和字面上的意思有时并不一样。”

“时光之轮按照它的意愿编织,”他对沐瑞说,“而我则会做我必须去做的。记住,沐瑞,我会做我必须去做的。”沐瑞似乎对这些话感到满意,但身为两仪师,兰德很难确定她真实的心情,等她知道所有事情之后,她就不会那么满意了。

杰辛第二个晚上又过来了,然后是随后的每一个晚上。他总是在谈论那部他要完成的史诗,并显示出一种几乎是病态的热情,一直追问兰德如何看待即将到来的疯狂和死亡,看起来,他的故事一定是以悲剧收场。兰德绝不想将自己的恐惧展示给他人,它们应该永远被埋在他的心中。最后,走唱人似乎厌倦了听他说“我会做我必须去做的”,便不再来找他了。看起来,他大概只是想在他的史诗中塞满各种痛苦的哀嚎。当那个男人最后一次从兰德身边离开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非常颓丧,荒漠中的大风吹得他的斗篷扬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