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话谭振兴也不敢问,私下偷偷和汪氏发牢骚,谁知汪氏听不懂!满脸迷茫又困惑地望着自己,眼珠转也不转,他推她两下,汪氏就眨眼,像傻子似的发出声感叹,“啊?”

谭振兴:“……”

简直对牛弹琴,谭振兴气得呼呼两声,再也懒得说了。

就汪氏目不识丁的性子,就该待在惠明村别出来。

夫妻关系素来不冷不热,因着这次谭振兴怄了气,好几天没搭理汪氏,汪氏自知惹恼了他,识趣地不往他跟前凑,清晨早起喂鸡,带娃,出门洗衣服,尽量不和他说话。

谭振兴:“……”夫纲不振啊。

越想越憋屈,想找谭盛礼好好抱怨汪氏的不是,但谭盛礼心情不太好,去城郊祭拜陈山回来,又将自己锁在房里半日,其他人都惶惶不安各自找事做,他哪儿敢进去烦他啊。

陈山的离世让谭盛礼难过了好几日,不仅仅因为陈山不在了,还有陈山这辈子都没完成的遗憾……斯人已逝,再无人继承其遗志了……

他再次翻开陈山赠与的书,突然想写点什么,在陈山的信纸写道:平阳县有陈山者,家贫,与妻有子,夫妇爱之,节俭供其书,妻病后不舍治,妇死留其父子生,数年,子入试不知所踪,其为求子,变卖田地,入城寻子,积年无果,后不幸堕陷而亡,临死抱子最爱之书不肯舍,内有授友之信,书云,若子侥幸之生世,无语自此数年之遇,劝之善生,父母之爱子则如山如海,今将之爱记,若有日死,望有人达之,亦不负友人之嘱也。

陈山死前都尚且存着丝希望,他不在了,该有人延续他的希望。

没准多年后真能遇到陈山儿子呢?

将信叠好夹进书中,打开抽屉,和其他书放了一起,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又是天黑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旁边书房有亮着光,夜风起,光闪了闪,有细碎的声音传出。

“父亲没吃晚饭,要不要进去看看啊。”是谭振兴的声音,他捏着嗓子,声音很小,“要不我再哭两声?”

谭盛礼:“……”他推门进去,视线落在桌上散着的功课身上,问“今日的功课写完了?”

看到他,谭振兴瞬间直起脊背,声音铿锵有力,“写完了。”约莫受陈山影响,这两日的功课都和父母有关,这类文章写过好几篇了,谭振兴已经写出心得来了,故而早早就完成了,就是明算有点难,有两道题至今不会做,他偷偷看了谭振学怎么答的,不屑抄而已。

做人诚实为本,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父亲豁达明理,不会因他不会就苛责他,那他还抄什么抄?

谭盛礼先看谭振业的文章,谭振业心思细腻,情感表达得恰到好处,为人父母者翻到这篇文章,定会高度赞赏,圈出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谭盛礼又去看谭振学的,谭振学的文章理智稳重,论述不偏不倚,和他为人相同,最后是谭振兴的……

他就知道,无论以什么为题,经过谭振兴的思考就会变得不同,说他胡编乱造吧,他又能将其论述得头头是道,顺着他的思路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父亲,怎么样?”谭振兴凑上前,闪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无辜得很,谭盛礼反问道,“你说呢?”

谭振兴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篇文章他给谭振学他们看过了,他们都说立意新颖,别出心裁,碰到慧眼独到的考官会赞不绝口的,谭振兴写时不觉得,被他们夸得真生出几分自信来,但怕谭盛礼骂他骄傲自满,不敢表现出来,因此谦虚道,“勉强凑活吧。”

到底还是被脸上的喜悦出卖了内心真实想法,谭盛礼中肯的点评了两句,但肯定了谭振兴出彩的地方,那就是用词谨慎,没有任何犯忌讳的地方。

这点谭振业还得跟他学。

头次听谭盛礼表扬自己,谭振兴惊讶得瞪大了眼,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父亲,你点评的是我的文章吗?”怎么听着不像呢。

谭盛礼掀了掀眼皮,没应声,再去看谭生隐的文章,离家求学,关于父母亲人,谭生隐感触要比他们多,感情更为深刻,但年纪小读书少,许多地方用词不够精准,不过这不算大问题,等读的书多了,慢慢就好了。

讲完文章,谭盛礼又检查明算,朝廷推崇文书并重,那算经十书就必须读,谭盛礼顺着讲,讲完不懂的再讲,每日下来,花在明算的时间是最久的。

因着草木疯长,山里大树茂盛,砍柴困难许多,谭振兴他们上午不出城砍柴了,谭盛礼要他们誊抄自己默的古籍,随着朝廷旨意下来,有关明算类的书籍遭人哄抢一空,价格贵得离谱,但读书人仍然趋之若鹜,书籍短缺,书铺老板给高价请人抄书。

众多抄书人里,老板对谭盛礼印象最深,永远穿着身素净质朴的衣衫,但身长玉立,气质儒雅,举手投足带着贵气,任谁都不敢蔑视他去。

此时,看谭盛礼提着书篮进门,书铺老板迎了上去,说了书铺境况,问他要不要拿些书回去抄,谭家共有几个读书人,笔墨纸砚贵,他看得出谭家并不宽裕,是以,他以为谭盛礼会答应。

谁知,谭盛礼拒绝,老板略微诧异,只见谭盛礼拿了本书出来,问他能不能放到书铺卖。

这是谭盛礼他们这半个月以来抄的,朝廷重视明算,算经类的书必不可少,谭盛礼希望卖给需要的读书人。

这本书老板从来没听过,翻了两页,内容晦涩难懂,“会有人买吗?”

要不是相信谭盛礼的为人,老板会以为谭盛礼仗着算经类的书抢手想发笔横财呢,书铺开门做生意,靠的是读书人,而读书人最讲究名声,如果从他这买的书没用,少不得会背地骂他,口口相传,书铺的名声就毁了。

“有没有人买我也不知,朝廷推崇生文数并重,多读些明算类的书籍没坏处,若没人买就算了。”民间流传的算经十书统共不过四五本,如果想爬得越高,这类书必须读,回郡城谭盛礼就做好打算了,如果能帮助到更多人,不失为好法子。

明算有多难书铺老板并不知,冲着谭盛礼这份助人之心,他没有拒绝的道理,问道,“你想卖什么价?”

除去笔墨纸砚的消耗,谭盛礼每本往上添了30文,一本书抄六天,每天5文钱,如果砍柴,挣的也就这个数,因着放在书铺卖,老板还要盈利,谭盛礼报了自己要的价格,问老板定价多少。

两人打过好几次交道,书铺老板知道谭盛礼饱读诗书品行高洁,沉思道,“书是你们放我这卖的,我要价10文即可。”他不是眼皮子浅的,这书真对科举有用,来买的人肯定多,薄利多销,他不吃亏,只是他好奇件事,“我做书铺生意多年,从未见过此书,物以稀为贵,想来这本价值不菲,谭老爷何不自己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