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安纳克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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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绿洲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由一连串刻有魔印的巨型沙岩所守护的大片草地、几株果树,以及一泓清澈的大池塘组成,水源来自供给沙漠之矛饮水的地下河。其中一颗巨石底下有条深入阿拉的石阶,通往一座以火把照明的地下大厅,人们可以在那里将鱼网撒入地下河道,轻松捕到丰富的渔获。

这是一片小绿洲,本来仅提供商队在旅程途中休息之用,不过路过的大多还是独行的信使。当然,这里绝对不是用来让数百年来世上规模最庞大的军队驻军用的。

贾迪尔的部队如同蝗虫般涌来,沿着魔印巨岩搭建数千里座营帐。早在大多数克拉西亚人到达前,水果就已经摘光,树木都被砍下充当柴火,青草被牲口啃完,彻底夷为平地。数千人跳入池塘中一边洗脚,一边补充水袋,最后只留下一片泥泞不堪的臭水。他们在地下捕鱼室中撒网,但对于军队而言,再丰富的渔获也不够全克拉西亚人塞牙缝。

“解放者,”阿邦说,在贾迪尔打量营地时走近,“有样东西我认为你该看看。”

贾迪尔点头。阿邦带他来到一大块沙岩前,上面刻满文字,有些只是浅浅的线条,又因为年代久远风化严重,残缺不全;有些新刻的则清晰可辨;有些笔画潦草;有些则字工整得堪称艺术。它们都是北方绿地人的文字,一种贾迪尔很陌生的丑陋文字。

“什么东西?”他问。

“信使标记,解放者。”阿邦说。“绿洲上到处都是,所有曾在前往沙漠之矛途中路过此地的人都会在此留名。”

贾迪尔耸肩。“那又怎样?”

阿邦指向石头上一大片刻着流畅字迹的区域。贾迪尔不认得那些字,但就连他也能感受到它们的美丽。

“这里,”阿邦说,“写着‘提贝溪镇的亚伦·贝尔斯’。”

“帕尔青恩。”贾迪尔说。

阿邦点头。

“还写了些什么?”贾迪尔问。

“上面写着:‘密尔恩的信使、卡伯之徒、公爵信使,克拉西亚人称帕尔青恩,沙漠之矛沙鲁姆卡、阿曼恩·贾迪尔的挚友。’”

阿邦暂停片刻,让贾迪尔琢磨这些字眼。

贾迪尔皱眉。“继续念下去。”他低声吼道。

“我曾到过五座人口众多的城堡。”阿邦念道,指着那些以向上矛头标示出来的城市名。“还有几乎所有提沙境内的小村庄。”阿邦指向另一排更长的名单,这一排里刻有数十个村名。

“这些朝下箭头所指向的名称,都是他曾造访的废墟。”阿邦说着指向另一长排名单。“帕尔青恩待在沙漠之矛外的时间一直都很忙,这里甚至还有一些克拉西亚废墟。”

“喔?”贾迪尔问。

“帕尔青恩曾在大市集里寻找地图以及历史文物。”阿邦说。

贾迪尔看了看名单。“巴哈卡德艾弗伦在里面吗?”在察觉阿邦没有立刻回答时,他转向卡菲特。“不要让我问两次。如果我要青恩囚犯过来翻译,并且发现你撒谎……”

“是的,在里面。”阿邦说。

贾迪尔点头。“所以帕尔青恩终于找到了剩下的德拉瓦西陶制品?”他的语气并不是询问。阿邦没有回答,不过也无须回答。

“最后一个是什么?”贾迪尔问,指着名单最后用较大字体刻下的地名,虽然他自己也猜得到。

“就是帕尔青恩最后一次前来沙漠之矛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阿邦说。

“安纳克桑。”贾迪尔说。阿邦点头。

“还有其他商人看得懂这些字吗?”贾迪尔问。

阿邦耸肩。“或许有几个。”

贾迪尔咕哝一声。“叫人用大铁锤把这块巨石打成沙砾。”

“不让人知道沙达玛卡是在追寻一名已故青恩的脚步?”阿邦问。

贾迪尔一拳把阿邦打倒在地。胖子卡菲特擦拭嘴角的鲜血,但没有发出惯有的那种可悲哀号。他们四目相对。贾迪尔的怒火一闪即灭,他感到羞愧难当。他转过身去,望向自己的部队在沙漠中留下的足迹——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不知不觉中踏过我那位朋友的骸骨。

“你有心事……”英内薇拉在贾迪尔回帐休息时说道。她的语气更像是关心。

“我在想每当面临抉择时,真正的解放者会不会如此困惑。”贾迪尔说。“还是会感应到艾弗伦引导他的行动,单纯地踏上铺在眼前的大道。”

“你就是真正的解放者,”英内薇拉说,“所以我想卡吉面临的挑战应该和你差不多。”

“我是吗?”贾迪尔问。

“你认为,卡吉之矛刚好在你即将掌控全克拉西亚的地位时落到你的手中,那只是种巧合吗?”英内薇拉反问道。

“巧合?”贾迪尔问。“不是。你已经帮我掌握‘地位’超过二十年了,我的崛起是由恶魔骨骰引导的,与巧合注定无关。”

“是恶魔骨骰赢得卡菲特的心,统一全城人民吗?”英内薇拉反问。“看见卡吉之矛前,是恶魔骨骰帮助你在大迷宫中一再取得胜利的吗?现在行军至此,难道是恶魔骨骰的意思吗?”

贾迪尔摇头。“不,当然不是。”

“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帕尔青恩刻在巨石上的字。”英内薇拉说。

“你怎么知道那件事?”贾迪尔惊问。

英内薇拉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帕尔青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盗墓贼,勇敢得让人佩服的盗墓贼。”她承认,手指放在贾迪尔嘴前,阻止他的抗议。“机智勇敢,只是个小贼。”

“那我又算什么,抢他的大贼?”贾迪尔问。

“就看你选择成为什么。”英内薇拉说。“你可以选择成为全人类的救世主,或是为了过去内疚而放弃眼前的机会。”

她凑上前去吻他的唇。温暖而深情的吻,不待他索求吻,提醒贾迪尔她至今深爱着他的吻。“我对你有信心,即使你没有骨骰道出艾弗伦的旨意,如果我或骨骰都不相信你,只有你而不是别人能够肩负起重责大任,我们绝对无法助你崛起。杀死帕尔青恩是必要之恶,就像杀死阿马戴佛伦。如果可以,你一定会饶恕他们的性命。”

她倒入他的怀中。他伸手拥紧她,感觉某种力量再度回到体内。必要之恶——《伊弗佳》提过这个字眼,卡吉在征服北地青恩的过程中也不会拒绝做这种事。每杀一头阿拉盖就能抵消一点必要之恶,而贾迪尔打算在去见造物主前把它们通通杀光,然后再拿自己一辈子的作为去接受审判。

侦察兵骑着骆驼来到骑白马的贾迪尔面前,停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一拳猛拍自己胸口。

“沙达玛卡,”他问候道。“我们找到失落之城了。它半埋在沙漠中,主体结构完好无损。城内有几口应该可以修复的水井,但只找到少量的食物和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