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曦(第3/4页)

“荡妇。”又一声尖叫。还是女人。有东西从人群中飞出。棕黄色、湿漉漉的烂菜从她头顶飞过,溅在一名穷人集会成员脚下。我无所畏惧。我是母狮。她继续前进。“热派啊热派!”面包师学徒还在高喊,“热腾腾的热派哟。”斯科娅修女边摇铃铛,边唱:“耻辱,耻辱,来看耻辱的罪人,耻辱,耻辱。”穷人集会在前开道,用盾牌推挤人群,强行分出一条窄路。瑟曦跟着他们,头颅高昂,目视远方。每一步都离红堡更近。每一步都离儿子和拯救更近。

似乎花了一百年才穿过广场,脚下的大理石终于被鹅卵石取代,周围满是商铺、马厩和民房。他们走下维桑尼亚丘陵。

行进速度也放缓了,因为街道陡峭狭窄,人群又过于拥挤。穷人集会去推那些挡路的人,想把他们推到旁边,但由于无路可退,后面的人又把他们挤回来。瑟曦努力保持昂头姿势,却踩到湿滑的东西,差点摔倒。好在乌尼亚修女一把抓住她胳膊,扶稳她。“陛下,最好看清路。”

瑟曦挣开她的手。“好的,修女,”她尽量谦恭地说,心里却恨不得往对方脸上吐痰。太后裹着残存的骄傲和一身鸡皮疙瘩继续前进。她望向红堡,却发现红堡被街道两旁高大的木屋遮住了。“耻辱,耻辱,”斯科娅修女边摇铃铛边唱。瑟曦想走快些,但很快撞上了前方的圣剑骑士,只好再放缓脚步。前头有人推着车卖烤肉串,穷人集会驱赶他时队伍整个停了下来。瑟曦觉得那肉很可能是老鼠,但香气四溢,等清开道路,周围一半的人都抓着签子大快朵颐。“来点儿吧,陛下?”一个男人叫嚷。这是个高大粗犷的壮汉,生了双猪眼,大腹便便,乱糟糟的黑胡子让她想起劳勃。她厌恶地移开视线,男人把签子扔向她。肉串砸到她腿上,滚落在地,半熟的肉在她大腿留下一片油腻血腥。

这里的喊叫似乎比广场更大,或许是因为暴民离得更近。“婊子”和“罪人”最常听到,“通奸”、“骚屄”和“叛徒”也向她飞来,甚至有人喊出史坦尼斯和玛格丽的名字。脚下的鹅卵石肮脏不堪,空间又太小,瑟曦根本避不开水坑。脚沾点水死不了人,她告诉自己。她试图相信坑里都是雨水,尽管看起来更像马尿。

更多垃圾从窗户和阳台上扔出:烂水果,啤酒桶,还有摔在地上散发出硫黄味的臭鸡蛋。有人把一只死猫扔过穷人集会和战士之子,由于用力过猛,猫尸摔在鹅卵石上炸开,肠子和蛆溅上瑟曦的小腿。

瑟曦继续前进。我又瞎又聋,而他们是蛆虫,她不断告诉自己。“耻辱,耻辱。”修女还在唱。“栗子,新鲜的烤栗子,”一个小贩高喊。“婊子太后,”一个醉鬼在上方的阳台庄严宣布,还举起杯子,嘲弄地致敬,“为王家奶头!”言语就像风,瑟曦心想,言语伤不了我。

走到维桑尼亚丘陵半山腰,太后第一次摔倒,她踩到一坨可能是大粪的东西。乌尼亚修女拉她起来,她的膝盖磨破流血。人群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有些男人提出要吻她的膝盖,让她好受些。瑟曦回身看去,身后山丘上贝勒大圣堂巨大的圆顶和七座水晶高塔仍清晰可见。我才走这么一段?更糟的是、糟糕之极的是,她看不见红堡。“在哪儿……在哪儿……?”

“陛下。”护卫队长来到她身边。瑟曦又忘了他的名字。“您必须前进,人群要失控了。”

没错,她心想,失控。“我不怕——。”

“您应该怕。”他抓紧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她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向下,再向下——步履凌乱,任由他支撑着自己。该由詹姆支撑着我。他会抽出黄金宝剑,在暴民中杀出一条血路,挖出每一个胆敢盯着她看的男人的眼睛。

铺路石坑坑洼洼,布满裂缝,又滑又糙的石头折磨着瑟曦柔软的双脚。她脚跟踩到一片尖锐的东西——石头或陶罐碎片——疼得尖叫。“我要凉鞋。”她朝乌尼亚修女吐口水,“你应该给我凉鞋,至少这点可以做到。”骑士再次抓起她胳膊,好像当她是酒馆侍女。他忘了我是谁?她是维斯特洛的太后,他无权把脏手放在她身上。

临近山脚,坡度减缓,街道变阔,红堡再次回到瑟曦视线中。它沐浴朝阳,在伊耿高丘顶上闪着绯红的光。我必须前进,她挣脱西奥多爵士的手,“没必要拖我,爵士。”她一瘸一拐,在身后的石头上留下一串血色脚印。

她踩过淤泥和粪便,流着血,浑身颤抖,步履蹒跚。身边传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我老婆的奶子比她好,”一个男人喊。一名车夫因为穷人集会要他让路而咒骂不休。“耻辱,耻辱,来看耻辱的罪人,”修女们反复地唱。“看这边儿啊,”一名妓女从妓院窗户冲下面的男人喊,同时撩起裙子,“上过它的鸡巴不如上过太后的一半多。”铃铛叮铛、叮铛、叮铛。“那肯定不是太后,”一个小男孩说,“她跟我妈一样松弛下垂。”这是赎罪,瑟曦告诉自己,我犯下卑劣的罪行,这是我的赎罪之旅。很快就会结束,很快就会抛在身后,很快就会全部忘记。

熟悉的面孔开始出现。一名秃头虬髯的男子从窗子里像她父亲那样皱眉往下看。他看起来那么像泰温,吓得瑟曦一个趔趄。一名年轻女孩坐在喷泉下,浑身沾满水珠,用梅拉雅·赫斯班的控诉眼神看着她。她还看到奈德·史塔克,旁边是红发的小珊莎和毛茸茸的灰狗——那应该是珊莎的狼。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孩子都成了弟弟提利昂,弟弟像乔佛里死的时候那样嘲笑她。小乔也在,她的儿子,她的长子,她那有金色卷发和甜美笑容的漂亮儿子,他的嘴唇那么可爱,他……

太后第二次摔倒在地。

他们拉她起来,她抖如筛糠。“求求你们,”她说,“圣母慈悲。我认罪了。”

“您认罪了。”莫勒修女说,“而这是您的赎罪。”

“没多远了,”乌尼亚修女说,“看到没?”她指着,“爬上山就结束。”

爬上山就结束。没错,队伍已在伊耿高丘脚下,城堡矗立在头上。

“妓女,”有人尖叫。“通奸,”另一个声音嘶喊,“垃圾。”

“想吸么,陛下?”一个围着屠夫围裙的男人从裤子里掏出老二,咧嘴笑着。

这都不重要。她快到家了。

瑟曦开始攀登。

然而攀登路上,嘲笑和喊叫更为残酷。游行没经过跳蚤窝,因此跳蚤窝的居民涌来伊耿高丘下看热闹。在穷人集会的盾牌和长枪后,那些嘲笑她的脸孔后颈伸得老长,如此扭曲畸形,荒诞可怖。猪和赤条条的小孩在他们脚下来回跑,瘸腿乞丐和扒手像蟑螂一样在人群里穿梭。她看到只剩几颗牙的人,瘤子和脑袋一样大的丑老太婆,肩膀胸前挂着一条斑点巨蛇的妓女,脸上眉梢生满流脓灰疮的男人。他们咧嘴大笑,舔着嘴唇,吹着口哨,兴致勃勃地欣赏她踉跄走过。她的双乳因为用力攀登晃来晃去,有人便猥琐地提议,还有各种污言秽语。言语就像风,她心想,言语伤不了我。我很漂亮,我是维斯特洛七大王国最漂亮的女人,詹姆说过,詹姆从不骗我。甚至劳勃——那个不爱我的劳勃——也觉得我很漂亮,他想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