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珊卓(第2/4页)

戴冯将新伐的原木添进壁炉,直到火焰猛烈升腾,凶狠地将阴影逼回房间各个角落,吞噬了所有险恶梦境。黑暗又退散了……一小会儿。但在长城之外,敌人一天天壮大起来。一旦异神得逞,黎明将永不再来。那张脸,那张从火焰中回瞪她的脸就是他吗?不。当然不是。他的面容骇人得多,他冰寒黑暗,任何盯着他看的凡人都会被吓死。她瞥见的是张木头脸,还有狼脸男孩……他们是他的仆从,一定是……他们是他的战士,亦如史坦尼斯是她的战士。

梅丽珊卓走到窗边,推开百叶窗。窗外,东方天际刚刚泛白,数颗晨星仍高悬在漆黑的天空。黑城堡里已喧闹起来,黑衣人穿过院子去享用一碗碗麦片粥早餐,然后替换长城上的弟兄。几片雪花被风吹进窗口,在空中飘舞。

“要早餐么,女士?”戴冯问。

早餐。是啊,我得吃点东西。有时她会忘记吃东西,她身体所需的养分拉赫洛都能供给,但这点最好不要让凡人发现。

她想要的是琼恩·雪诺,并非炸面包和熏肉,但派戴冯去找总司令没用。他不会来。雪诺还住在兵器库后面,占据了守夜人最后一位铁匠原来住的两间朴素房间。或许他觉得自己不配住进国王塔,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住哪儿。这不对。年轻人故作谦逊本身就是一种骄傲。明智的掌权者永不回避权力的表象,因为表象就意味着权力。

然而那孩子也非全然天真。他不会像乞丐一样跑来梅丽珊卓的住所,反倒要梅丽珊卓自己去见他。她去见他时,他还经常让她等,甚或拒绝接见。这些做法还算聪明。

“蓖麻茶,一个煮鸡蛋,还有涂黄油的面包。方便的话,要新鲜面包,不要炸的。对了,把野人找来见我。”

“叮当衫,女士?”

“快去。”

男孩离开后,梅丽珊卓洗了个澡,换了身袍子。她袖子里藏满暗袋,她每天清晨都会仔细检查,确定药粉各归其位。她袖子里有能让火焰变绿、变蓝、或变成银色的药粉;有能让火焰发出轰鸣、发出嘶声、猛蹿起来比人还高的药粉;有制造烟雾的药粉,那些烟雾能让人吐露真相、催发情欲、心生恐惧,还有一种能当场杀人的黑色浓雾。红袍女祭司用各种药粉把自己武装起来。

她带过狭海的雕花箱子已空了四分之三。梅丽珊卓知道药粉的配方,但缺少一些稀有原料。我用咒语就够了。在长城,她的功力突飞猛进,甚至比在亚夏时还强。她的语言和姿势蕴含了更多魔力,能让她做到以前根本做不到的事。我在这里诞出的影子更可怕,黑暗生物非其对手。有这样强大的法力,很快她就无须借助江湖术士的炼金术和占火术了。

她关箱上锁,把钥匙藏进裙子里另一个暗袋中。此时有人敲门,谨小慎微的敲门声说明是她的独臂军士。“梅丽珊卓女士,骸骨之王来了。”

“带他进来。”梅丽珊卓坐回壁炉边的椅子上。

野人穿一件缀满青铜钉的无袖熟皮革夹克,外披棕绿色块拼接的破旧斗篷。他没穿骨甲。他披了层阴影,周身笼罩若隐若现的缕缕灰雾,烟雾在他脸上身上流转,随他踏出的每一步聚散。丑陋的东西,和他那些骨头一样。他有美人尖,挨得很近的黑眼睛,脸很窄,小胡子像条毛虫爬在满口棕色破牙上头。

梅丽珊卓的红宝石随着奴隶靠近开始激动,让她喉头格外温暖。“你没穿骨甲。”她评论。

“哗哗啦啦快把我搞疯了。”

“骨甲能提供保护。”她提醒他,“黑衣弟兄不喜欢你。戴冯跟我说,昨天晚餐时你还和大家吵。”

“是吵了几句。波文·马尔锡讲得唾沫横飞,我呢,安静地喝我的豌豆培根汤。但老石榴非要说我偷听,说他不能忍受杀人犯列席。我告诉他,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不应当在火堆旁开会。波文涨得满脸通红,像是呛着了,但事情到此为止。”野人坐在窗沿,从鞘中抽出匕首。“哪只乌鸦想趁我晚餐时捅我一刀,大可以来试。哈布的稀粥加点血更够味儿。”

梅丽珊卓毫不在意出鞘的利刃。若野人想害她,她会在圣火中看见。她最先学会的就是观察自身安危,那时她还几乎是个孩子,是雄伟的大红庙里的终身女奴。直到现在,这仍是她凝视火焰时的第一要务。“你得注意他们的眼睛,而非他们的刀子。”她警告他。

“哈,你的魅惑术。”他的黑铁手铐上,红宝石似在脉动。他用刀刃撬宝石,金属和石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睡觉时能感觉到它,隔着铁铐仍能感觉到它的热度。像女人的吻一样温柔。像你的吻。但有时在梦中,它却开始燃烧,你的双唇变作利齿。每天我都想着把它撬出来很简单,但每天我的尝试都是徒劳。我还得穿那身该死的骨头?”

“这魔法需要阴影也需要暗示。人们总会看到自己期望的事物,骨甲是他们期望的一部分。”放过此人是否错了?“如果魅惑术失效,他们会杀了你。”

野人又开始用匕首剔指甲缝里的泥。“我已唱遍歌谣,南征北战,喝过美酒夏日红,尝过多恩人的妻子。男子汉应该按自己的活法去死,对我来说,就是长剑在手,战死沙场。”

他渴望去死?大敌污染过他?死亡是他的领域,死者是他的兵士。“你很快就会用到你的剑。敌人已经行动起来,真正的敌人。雪诺大人的游骑兵会在今日将尽时返回,带着空洞流血的双眼。”

野人瞳孔一缩。灰色的眼睛,棕色的眼睛,随着红宝石跃动,梅丽珊卓发现色彩的变换。“挖眼睛,哭泣者的手笔,他的口头禅是瞎乌鸦才是好乌鸦。有时我觉得他恨不得把自己那对水汪汪又爱发痒的眼睛挖出来。雪诺认为自由民会投靠托蒙德,因为他自己会这么做。他喜欢托蒙德,那老骗子也喜欢他。但若他们拥护的是哭泣者……就不妙了。雪诺会有麻烦,我们也会有。”

梅丽珊卓严肃地点点头,假装重视他的话,实际上她不关心这个哭泣者,也不关心任何自由民。他们是迷失的人,气数已尽,如同从前的森林之子,注定要在大地上绝迹。不过他肯定不高兴听她说这些,她也不想失去他。至少现在不想。“你对北境有多熟悉?”

他收起匕首。“跟其他掠袭者一样,得看地方,有的地方熟,有的地方不太熟。北境太大了。怎么问这个?”

“有个女孩,”她说,“垂死的马驮着灰衣女孩。她是琼恩·雪诺的妹妹。”要不然还能是谁呢?她正骑马来找私生哥哥保护,梅丽珊卓看得清清楚楚楚。“我在圣火里看到了她,但仅有一次。我们必须赢得总司令大人的信任,而唯一的方式是救下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