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共同的案件 第二章(第5/6页)

早晨,这里的阳光该有多亮堂啊……

一扇门通往小小的卧室。房间很舒适,安放着一张双人床。床单是丝织的,粉色。梳妆台上有个小花瓶,里面插着一支新鲜的红玫瑰——整个房间惟一的亮色。另一扇门后面是卫生间,非常袖珍,但装了运用了科学技术的整体按摩浴缸和淋浴房。

“有点儿俗气,跟整体风格不协调,”布鲁斯在我身后叹了口气。“不过很多客人喜欢。”

他映射在镜子里的脸庞显得有些懊恼。看来,他很不喜欢在旅馆里安装这种怪物洁具的想法。

我朝他点点头,没有转身。吸血鬼不会映射到镜子里的说法是假的,就跟关于他们完全不能忍受阳光以及害怕大蒜、银器和山杨树的传闻一样。相反,他们会映射到镜子里,甚至当他们把其他人的眼睛从镜子移开之后,他们的影像仍然会留在那儿。

“真想冲个澡,”我说。“不过还是过一会儿再说吧。您有十来分钟的时间吗,布鲁斯?”

“您到爱丁堡是正式出访吗?光明使者。”

“不是。”

“那我就有时间。”吸血鬼笑了笑,坐到沙发上。

我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的下巴回应地一笑。

“您对房间感觉如何?”布鲁斯饶有兴致地问。

“我感觉十七、八岁的清纯少女肯定会喜欢,”我老老实实地说。“不过还需要一只白猫。”

“如果您想要,我们都能安排。”吸血鬼殷勤地表示。

至此,谈话的客套部分宣告结束。

“我来爱丁堡是非正式的出差,”我重复了一遍。“不过我是同时应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队和……守日人巡查队领导的请求来的。”

“好奇怪……”年轻人小声地说。“令人尊重的格谢尔和受人敬爱的扎武隆派出了同一个使者……而且是拥有高级魔法的……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这样一说我倒很高兴能帮忙。”

“您个人对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当然。我已经说过自己的意见了。”布鲁斯皱起了眉头。“现在不是中世纪。我们都是欧洲公民,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应该摒弃旧的行为模式……”他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卫生间的门。“如果发明了供排水系统,就不应该再用澡盆洗澡,再上木头茅房。哪怕澡盆用起来更习惯,也更喜欢……您知道,我们这儿近来兴起了用人道主义态度对待普通人的运动。未经许可谁都不能吸血。即使持有许可证也尽量不致人以死命……几乎不吸十二岁以下的孩子的血,即使这孩子被抽签抽到了。”

“为什么是十二岁以下呢?”

布鲁斯耸了耸肩膀。

“惯例如此。比方说,您知道在德国什么是最残忍的犯罪行为吗?杀害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如果已经年满十二周岁,哪怕昨天才刚满,就会根据其他条款来判处,刑期也不同……所以我们这儿现在也提倡不碰小孩。目前正在制定法规,要把孩子从抽签名录中去掉。”

“真让人感动,”我嘀咕了一句。“那为什么没经许可小伙子还是被吃了?”

布鲁斯想了想。

“您很清楚,我只能提出一些假设……”

“我正是对此感兴趣。”

布鲁斯迟疑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某个年轻吸血鬼头脑发昏了吧。很可能是个姑娘,刚当吸血鬼,她喜欢上小伙子了……当时那种情形,春心萌动,就像古老传说讲的那样……总之,她没控制住自己。”

“您觉得是个女的?”

“也有可能是男的,如果他是个同性恋的话。倒不是说非得是女的,”布鲁斯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但这总归要自然一些……更合乎常理……”

“那其他的假设呢?”我强忍住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流窜分子。某个游客。您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一切都混杂到了一起,大家开始东奔西跑……”他不满地摇摇头。“有些不负责任的家伙就开始利用这一点。”

“布鲁斯,我不想惊动你们的巡查队,”我说。“如果被他们误解可没什么好处,好像莫斯科的同事怀疑他们的工作能力似的。或许您能提示我一下,谁是你们这儿主要的吸血鬼?资深吸血鬼、大吸血鬼……你们怎么叫?”

“我没什么特别叫法。”布鲁斯咧嘴一笑,故意不慌不忙地晃了晃他的獠牙——他从上腭支出两颗又尖又长的牙齿,然后又把它们收了回去。“比如说我就被称为大师。可我不太喜欢这个词,它总是被用在一些并不高明的书籍和电影里面。不过,如果他们愿意这样叫,那就随他们去吧。”

“当大师您还年轻了些,”我略感诧异。“才两百岁。”

“两百二十岁三个月十一天,”布鲁斯说得更精确。“是的,我还年轻,不过这可是在苏格兰啊。您不知道,这些山民的疑心有多重,他们多么执拗,多么喜欢固守自己那些迷信!在我小的时候,每年我们同伴中都有人被他们用山杨树橛子毒打。”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觉得布鲁斯的腔调中明显流露出以同胞为荣的意味。

“您会帮我吗,大师?”我问。

布鲁斯摇摇头。

“不,当然不!”如果查出是谁杀了俄罗斯小伙子,我们会惩处他。我们自己。我们不会让他舒服的,肯定要严加惩罚。不过没人会把他交给巡查队。

那是当然,没什么可指望的。

“没必要问‘万一你们已经把他找到了,也惩处了呢’这样的话吧?”我说。

“没必要,”布鲁斯叹了一口气。

“那我该费心地去抓罪犯呢?”我故意带着抱怨的口吻问,“还是只需要在你们这个妙不可言的城市里休息休息?”

布鲁斯的回答透着讽刺:

“作为黑暗使者,我只能对您说‘好好休息吧!’。放松放松,看看博物馆,四处逛逛。有谁在乎这个死去的大学生?”

这时我发觉自己再也不想克制了。我看了看布鲁斯的眼睛,黑黑的瞳孔中兴奋地闪烁着红光。我问道:

“要是我把你掰个粉碎呢?死吸血鬼。把你掰碎,掏出你的内脏,强迫你回答所有的问题,这样如何?”

“来吧!”布鲁斯用几近温柔的嗓音轻声回答。“你就来试试吧,高级光明使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能量从何而来?”

四目相接。

瞳仁相对。

脉动的黑色通道把我引向虚空。遭窃取的生命迸射出的红色火花回旋变幻。耳畔传来呼唤般的低语。年轻吸血鬼的面庞圣洁、崇高、绝美。

我朝着他的腿跌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