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赤瞳珠(9)

石头正在嘎嘎响着压顶而来,眼看矮胖子的大圆脑袋就要变成个肉饼,老铁匠飞快甩出一个铁钉来。原来是刚才的圆帽三寸钉,它一离开老铁匠的手,一下子变得有三尺长,刚好支在巨石之下。

巨石摇晃了几下,停止了下坠。三人又是收腹又是吸气,终于帮助矮胖子把肚子按了下去,一齐跌了下去。下面虽深,幸好有藤蔓树枝遮挡了几下,倒没摔坏。

公蛎揉着屁股爬起来,一睁眼便惊呆了。

(六)

这是个半圆形洞穴,绿草如茵,繁花遍地,蓝色、紫色的花朵带着点点荧光,如梦如幻,便是不打火折子,也丝毫不影响视力。

矮胖子捧着肚子,砸巴着嘴道:“他娘的,这是哪儿啊?”

老铁匠面无表情,低头整理着他的锤子和钉子。矮胖子拍着圆滚滚的肚皮,用手肘捅捅他:“对不住哈,害你损失了一颗玄铁钉。喂,你看看,这里怎么这么多喇叭花?”

老铁匠头也不抬道:“大凶之地,才出妖异之像。”

矮胖子又转过头来,对公蛎挤眉弄眼道:“下次叫上你的小娘子来这儿踏春约会,可比城外洛水湖畔好多了,又没人打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公蛎活动着手脚,胡扯道:“好,等我八十了,就带她来,两人直接往这儿一埋,也算寻得一处好墓穴。”

矮胖子哈哈大笑,将洞顶的泥土震得扑簌簌往下掉。

老铁匠忽然歪了歪头,一个箭步朝前冲去,伸手一探一抓,只听“刺啦”一声,手里多了一块布;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回跳回来,吼道:“闪!”而公蛎已经感觉到脚下的变化,抓住矮胖子的肩头,身子一摆一拖,两人滑出半丈来远,紧贴石壁站着。

刚才三人站立的地面渐渐沉陷,冒出一连串的水泡来,如同沼泽。公蛎抠出一个石头丢了进去。石头吱吱冒着热气,四分五裂,很快化为齑粉。

矮胖子抹了一把汗,喃喃道:“好他娘的险!真是处处陷阱。”

公蛎越发佩服老铁匠,道:“多亏铁大提醒。”话音未落,忽觉头顶一阵风,正要抬头看,老铁匠忽然飞起一脚照着矮胖子的屁股狠狠踹了出去,道:“走!”

公蛎同矮胖子紧挨站着,他这么一踹,两人一同超侧面的石壁撞去,只觉得脑袋一晕,钻入了隔壁一个山洞之中。

一个灰衣男子正低头敲打,一看到公蛎和矮胖子,表情一滞,闪身往后跳去。

他的衣襟少了一块,撕痕尚新。

矮胖子一个蛙跳扑了上去,将他整个压在身下,骂道:“我说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你小子捣的鬼!看老子不压死你个鬼鬼祟祟的臭玩意儿!”

公蛎认出来了,这个男子,正是那晚在鹰嘴潭见过的巫教禁公尹获。他连忙护在矮胖子身后,以防尹获突然出什么阴招。

两个石洞之间的隔断消失了,老铁匠出现在公蛎身后。

尹获如同见鬼了一般,表情极其惊恐,忽然将脑袋一缩,矮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面之上,只有那件撕破了的衣服。矮胖子恨恨地踩了几脚,道:“他妈的,逃得倒快!”

公蛎心中一动,不由看向老铁匠。

老铁匠脸色越发难看,冷冷道:“他是我铁利庄的外家弟子。”所谓外家弟子,是指铁氏外嫁女的后代。

矮胖子跳起来道:“我说呢,这家伙也一身铁匠打扮!铁大,这事你得负责,好歹要清理一下门户。”

老铁匠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公蛎忽然后怕起来。他见识过巫教新任头目的法力,若不是今日碰巧同老铁匠一组,刚好遇到的是对老铁匠极为忌讳的尹获,或许他们早已葬身石缝之中了。

这个山洞虽美,终归不是久留之地。老铁匠拿出地图,看了一阵,却只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

矮胖子烦躁道:“妈的,这地方跟个马蜂窝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山洞挨着。”

公蛎忽然想起玲珑那间被烧毁的桃林古宅,似乎也是这样的结构。这种布局,若要能够跳出圈外看,一目了然,很好突破,但身在其中时,四面都是墙壁,只能如无头苍蝇般乱闯。

三人不敢轻举妄动,唯有背靠着背往对面缝隙处移动。

地面忽然震颤了一下,依稀听到一声惨叫,似乎从地下发出。公蛎屏住呼吸,趁两人不备,探出分叉的舌头。

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嚎叫中夹杂着翻滚踢打声,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恶斗。

老铁匠沉声道:“在下面!”

矮胖子却叫道:“在上面!是臭牛鼻子!”公蛎侧耳细听,指着右边道:“不对,是在这边!”老铁匠脸一沉,道:“别争了。”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惊。

八卦瓠启动了。无上无下,无左无右。

花朵欢快地摇动着,越来越亮,每一朵花蕊都像一颗小小的蜡烛头,发出蓝莹莹的光。

老铁匠伸出一脚将一颗花踩得稀烂,从皮囊之中抽出三条脏兮兮的手帕,甩给公蛎和矮胖子:“蒙上眼睛,免受干扰。”

矮胖子耸着鼻子嘟囔道:“一股子铁锈味儿。”嘴里说着,还是老老实实将眼睛蒙上。

三人背靠背站着,公蛎张开鳞甲,收集着空气中最微弱的震颤。哭嚎声已经越来越微弱,但可以基本确定,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老铁匠反应更快,轻声道:“脚下。”

公蛎昂起脑袋,小声道:“有风。”有风则意味着出口。

矮胖子却单脚跺了跺地,惊恐道:“有耗子!”只听吱吱声不绝于耳,公蛎裤管一紧,一只毛茸茸的东西钻了进来。接着只觉得头顶、肩上,无数只耗子铺天盖地地涌来,咬衣服,钻脖子,一只小耗子甚至往公蛎的鼻孔里钻,被公蛎分叉的舌头一卷,囫囵吞了下去。

还来不及恶心,矮胖子那边早已炸了,听响动如同皮球一样跳起落下,却强忍着不叫出声,唯恐一张嘴巴耗子便钻了肚子里。

公蛎不怕,但浑身上下爬满耗子的感觉实在令人忍无可忍,更何况是数千数万只耗子一同磨牙一同发出吱吱的叫声,简直是地狱。公蛎一把扯开眼罩,将耳朵堵上。

但一睁眼,公蛎又觉得自己错了。三人竟然是倒立着的,脑袋朝下悬空,距离地面足有一丈高;每人身上都挂满了耗子,像穿了一件肥厚的皮毛大衣,矮胖子已经成了个扁圆的球状。

陆地为下的惯性让公蛎不由自主想颠倒过来,稍微一摇晃,顿时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只耗子钻进了公蛎的鳞甲之下,狠狠地咬了一口,公蛎发出一声惨叫。

矮胖子已经顾不上耗子钻不钻嘴巴,惨叫声比公蛎声更大,他抱着脑袋捂着脸,双手上挂的老鼠犹如糖葫芦一样,还带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