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高平陵(2)

永宁宫里烛火煌煌,太后听到殿外动静时美目一斜,敛裙起身,迎上甲胄冰寒的桓行懋和郭建,心中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恐慌。

来意昭昭,太后眸中微微哂笑,百无聊赖地抚弄欣赏着她新染指甲,慢悠悠的:“天子在外,内起甲兵,我一弱质妇人不敢过问朝政。”

见她此刻大好良机不知是不肯配合,还是别有他想,郭建没时间思虑,好不急躁,忍不住唤了声“太后”。

桓行懋按了按剑,看出太后有心拖延故意为难,耐着性子赔笑,那双眼,又带着几分晦涩的威胁:

“太后,正因天子在外,才需仰仗太后懿旨。”

眼皮一撩,太后目光从桓行懋身上轻描淡写掠了过去,好整以暇朝榻上一坐,开始品尝点心。

丹蔻轻点,朱唇微动,看的桓行懋一阵恼火,暗道这妇人当真是故意为难又不好拎剑相逼,当下不好发作,有求于人,桓行懋同样深谙低头的道理,僵持下,外头脚步声传来,他头一扭,是兄长来了。

桓行简目视着他,桓行懋心领神会,跟郭建一打眼风率人退守殿外。

大殿里,只剩他和她一对孤男寡女。桓行简微微笑着,上前拈起块糕点在鼻端一嗅,“啪”地丢开,不屑摇首:“不及美人之香。”

太后侧眸把他一端详,咬着唇地笑:“太傅的病好了?桓行简,你们父子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呀,怎么看,你们也没几分胜算,脑袋还在吗?”

闻言,桓行简的笑意也越发深了,利刃在旁,甲胄在身,人是惬意俊赏极了,哪里有半分剑拔弩张釜底抽薪的杀伐气?他慢慢踱过来,用随身的匕首,轻轻把太后衣襟一拨拉,露两分春色,点到为止:

“不错,胜算都在太后手里拿捏着,”他倾过身,侧颜如起伏山脉棱角鲜明,这张脸,几乎是挨着太后的耳畔,长睫朝下一垂,“天子在外,身边皆是大将军私人,这不仅仅是人臣唯一的机会,也是太后的。太后非寻常女子,自有眼界,请不要再犹豫了。”

久不经男子近身,对方气息强烈,太后心里悸动不止顺势抬手摸向桓行简的腰间,铠甲坚实,她暧昧笑:

“好硬,中护军一直都这么硬的吗?”

桓行简此刻本对她毫无兴趣,顿时了悟,这个女人自信满满笑如春风显然就是想看他发急,太后像个小姑娘,下巴朝他这么高高撅起,一副等看戏的模样。

他不急,笑吟吟地将匕首一调,刀柄毫不客气地抵在她胸脯之上,人果真吃痛,弯眉蹙起:“桓行简,你敢犯上!”

“臣敢的事情还多着,不急这一时,太后日后有的是时间领教,比如臣是不是一直都这么硬。”他笑着移开,言辞露骨,一把抱起眼前女人在她的低呼声中稳稳朝案前一放,笔塞她手中,亲自研墨,不容拒绝地望着她:

“大将军是不是谋反,不在太傅,在太后,请太后下旨。”

说完,朝殿外一瞥,寒食雨落,桐花满地,高平陵的一行人马不知会不会因为雨天提早回城。两人目光一对,彼此会意,太后终于肯动笔,眼角一睨:

“中护军说写什么好?”

“大将军内则僭拟,外则专政,太后说这样的人该不该解除兵权?”桓行简温文笑意里刀锋凛凛,“太后也是河西大族出身,怎么发诏,当比臣清楚。”

前尘旧事,一一闪过,太后冷哼着执笔落字,片时功夫,示意桓行简过来看。

正要收起,太后置于手中扬起,偏不给他:“我厌恶这永宁宫,要搬回去,陛下还小,需要我这个做母亲的扶持。”

“那是自然。”桓行简轻轻从她手中一抽,胆大得很,似是轻薄般朝她腰上捻了一捻,察觉到怀中女子身子微颤,戏谑而视,“臣日后再重重谢太后。”

“重重”二字有意咬的狠,把人一松,桓行简拿着懿旨大步流星出来,同等待的几人一碰目光,带着石苞,策马而去。

和桓睦碰头后,懿旨拿出,桓睦赞道:“好!”掉头对几个老臣叹说,“君等为周勃,则魏可兴矣。”

几人连连拱手:“还望太傅匡扶社稷,安定江山!”

如此,以皇太后令,闭诸城门各行其事。桓睦则率兵和太尉蒋济等人屯于洛阳南门外的洛水浮桥,命主薄虞松捉刀,言简意赅写就上天子奏章。

几十里外的高平陵,刘融刚得消息时,心下大惊,几乎落马,骂道:“桓睦竟敢诈病欺我!”

当日李胜回来,说的是太傅“尸积余气”,为之怆然,刘融回想这一幕愈发羞恼,又大骂李胜。一行人惶惶不能决断的时候,远处,见宫中来人,把太后懿旨一宣,刘融本跪地聆听,忽听到句“无君之心”暗道不妙,霍然起身,怒道:“我为宗亲,何谈无君之心?!”

读旨的内官一副事不关己的情态,拖着调子说:“这些话,还是等大将军早自归罪回去跟太后说吧。”

“去你娘的,老子归什么罪!”刘融涨的脸红脖子粗,提剑就要砍了内官,忙被高元则阻拦了,“大将军,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请听我言。”

话音刚落,内官说道:“太后有令,召大司农行中领军故事。”

高元则眉头一抖,当即反应过来,厉声道:“这哪里是太后的旨意?”说着对上正意味深长看着自己的刘融,苦口婆心道,“桓睦起兵,控制了宫禁,太后定是不得已为之,我既带了印绶出来,自然是要跟随陛下和大将军。”

再看刘融那阴阳不定的个表情,高元则心中气窒,心道你早听我规劝也至于落得今日田地,蠢猪!虽在心里把刘融骂了个体无完肤,然而自己既选择出城,定要费心筹谋,还未再续,又飞来一人把太傅桓睦给天子的奏章送到。

刘融忙拿来先过目,看完后脸上神情松动,犹疑看向身旁兄弟等人,说:“我看太傅的意思,只要我还京认罪。”

众人也是个一脸拿不定主意的踟蹰模样,事发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高元则一听他这话音,接过奏章一看,果决道:

“不,大将军细品品,桓睦先言自己乃托孤重臣,当以死奉明诏,是为一;再言大将军败乱国典,意指陛下寄坐,社稷危矣;最后才说大将军离间二宫,伤害骨肉,此举起兵乃太后授意。大将军还看不出桓睦诡诈之处吗?条条指向大将军,不涉及他人,且又名正言顺,正是桓睦用心险恶的地方啊!”

被高元则这么一说,刘融心烦意乱,不安问道:“那大司农有何良计?”

就等着刘融问计了,高元则把个胡须一捻,调头看了看,胸有成竹说道:“天子在外,大将军可退兵许昌,再以天子诏命号令四方勤王,只要都督们集结而至,大事可成!桓睦说他清君侧,就是清君侧了?大将军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