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竞折腰(26)

拿披风一挡,桓行简走过来:“怎么,姜维又卷土重来了?”石苞把陈泰的书函呈给他,一面留心他神色,一面说道:

“属下问了信使两句,姜维倒没出兵,但有这个苗头。”

桓行简心知姜维蠢蠢欲动,考虑片刻,写了封回函给陈泰。等石苞离去,命人打热水进来,拿手巾给嘉柔擦洗了。

榻上,嘉柔两颊绯红,如海棠春睡,不情不愿地哼唧了几声,桓行简扶腰托起她,灌了几口寿春黄芽。

她惺忪着眼,昏黄灯光里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温柔把桓行简当成了崔娘,于是,往他怀里拱了一拱,撒娇道:“我想吃甜的。”

这哪有蜜饯,桓行简哭笑不得,四下一看,案头放着毌夫人白日送过来的鲜桃肥杏,摆在青灰碟子上。

正始四年的暮春,嘉柔就是在寿春过的,那时候,毌夫人拿她当女儿一般疼爱,吃穿用度皆极为上心。嘉柔爱吃甜中带酸,因此,这杏子没等熟透,有个八分左右,便洗干净送来了。

果然,酸甜的果肉入口,嘉柔的鼻子跟着一皱,窝在桓行简怀里眼睛半眯半睁着忽然被杏核硌到牙,哎呦了声。

人清醒两分,可头依旧昏沉沉的,手朝桓行简腰身上一扶,不禁自语道:“咦,怎么硬硬的?”她低下头,似要探究探究他的玉带,桓行简笑着把人提了两把,“还没闹够?”

嘉柔冲他笑起来,猛地直起腰,两只眼,像荡了一层又一层的柔波,手指攀上桓行简的喉结,摸了又摸,奇道:“你为什么有这个?”

被她捉弄地发痒,桓行简顺势抱着她跌倒,压了她头发,嘉柔不由得在他肩头狠掐一把。

“大将军?”嘉柔细细地喘气,仿佛这一刻又认清了他,桓行简俯下身,意味深长地揉起她饱满红润的唇,“这里没别人,只你我,喊我子元。”

衣裳凌乱,肌肤的雪光已经一览无余,嘉柔唇角一弯:“我不敢呢,万一大将军又要杀我怎么办?”

帐子外,杜鹃的叫声时不时地就从林子这头一路传到水边去了,老尽春风。桓行简凝神看她片刻,那副半真半假的模样,惹得他略有不快,看来,这件事她是记心里了。

嘉柔眼皮发沉,乌浓的睫毛险险要遮光了眼眸,桓行简伸手一弹,转身把灯吹了,再欺压下来。

隐约仍有低低的人语,篝火未尽,卫会跟虞松两人依旧在温热的夜风里坐着,脚边空了坛酒。

卫会眼尖,看到桓行简的大帐突然漆黑一片,拿帕子揩了揩手,悠然道:“英雄美人,大将军也不能免俗。”

没想到半路嘉柔会来,虞松忽有些懊恼,接道:“早知道姜姑娘来,我就不节外生枝了。”

卫会不以为然:“叔茂,这种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大将军尚无子嗣,虽说大将军风华正茂来日方长,可要是早些有了,终究是喜事。”他说完,忽被自己一本正经的语气也逗得忍不住笑。

虞松望着他摇头:“士季,你为何迟迟不娶妻?洛阳城里,想嫁你的应该也不少。”

一说到自己,卫会的兴致似乎一下就淡了,哼笑道:“我不怕跟叔茂说实话,娶妻生子,对我而言并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活。我卫氏,又不只是靠我传宗接代,我家兄长一堆儿子,足够告慰老父在天之灵了。”

言毕,想起孤零零葬于北邙此刻坟前草茂的萧辅嗣,他那张素来佻达的脸上,极快闪过了一抹伤感。

天地无穷,孑然一身,卫会忽然很想登高长啸,心潮暗涌间,瞥到不远处还立着个身影,冻僵似的,被反绑了手,可眼睛却直勾勾瞧着大将军的帐子,俨然泥塑。

白天发生的一幕,卫会有所耳闻,睨他两眼,唇角扯了扯,对于这种目不识丁只浑身蛮劲的乡野少年半点好感也无。他没大将军的心胸,下里巴人,他总是极为不屑的。

不知不觉,夜深了。

一场癫狂过后,嘉柔几乎起不来身,似睡半醒间,枕边人好像下榻出去了。等她揉着眉心爬起,天光早大亮,水已打好,她浑浑噩噩梳洗一番,刚打帘,桓行简恰巧进来,拎着食盒,莞尔道:

“饿不饿?毌夫人做了你爱吃的。”

他脖间有暧昧红痕,是她迷醉间吻吮所留,嘉柔一眼瞧见,满腹狐疑,等似明白了什么脑子里紧跟过的就是他下令放箭的那一幕。

身上忽冷忽热,嘉柔心不在焉用着饭,桓行简出去和石苞说话,依稀间,她听到合肥二字,忙搁下碗筷走了出来。

热切的眼,巴巴望着桓行简:“大将军要拔营了吗?”

桓行简转头,安抚一笑:“没有,那个信使到了,我已经命人将他好生安顿。”

嘉柔顿时变作一个失望的表情,“哦”了声,怏怏地垂首走回帐内,桓行简随后进来,看她行动有异,微一俯身调笑问道:“别不高兴,你是不是忘记昨晚怎么闹我的了?”

嘉柔一下红了脸,躲开他:“我不记得。”说完,脸上并不是个痛快的表情,桓行简便不再多言,只笑道,“你昨晚可是热情得很。”

这下彻底说恼了嘉柔,一扬眉,满是嗔色,欲言又止地把话吞了回去,而是说道:“大将军还要在寿春等多久?”

“那要看合肥什么光景。”桓行简利索答道,说着,拈起颗杏子自己尝了,微蹙眉道,“怎么,是不是还惦记着你的少年郎,你放心,我没杀他,相反,他愿意留下来。”

“啊”嘉柔低呼,说不清是高兴是不解,“他要留下来?”

“不错。”桓行简言简意赅。

“为什么?”

他轻轻一吐,杏核在手:“也许,他是明白了,一个男人想要得到美人,没那么容易。不过,若是能建功立业,日后想要多少美人也不是难题,他会懂这个道理的。”

话音刚落,嘉柔不禁抬眸看了看他,桓行简便伸手揉了揉她额发,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有一个美人就够了。”

“我是想当真,可大将军说这话连自己都不信吧?”嘉柔偏了偏头,朝外走去,桓行简跟上去从身后把她一抱,“柔儿,你我昨晚缠绵是假吗?”

嘉柔忍无可忍,却动也不动:“这张榻上,大将军跟别人的缠绵也不是做梦。”桓行简眉头拧起,手下一松,目送她走进了外头的日光里。

营地里,李闯已经挽了袖子劈柴,一击下去,结实的肌肉贲起,青筋突出。劈完柴,屁股朝垛子里一沉,开始认真擦拭那杆长矛,石苞跟他说了,很快就有一展身手的机会。

少年滚烫的热血,半是冷却,半是沸腾。当他和嘉柔不经意碰上目光时,手里一僵,却立刻绷出张冷冰冰的脸,低下头去,使劲擦矛尖。忽的,一跃而起,朝地上狠狠一掷,矛尖入地,颤颤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