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分流水(27)(第2/2页)

这话太刺耳,嘉柔自己都愣住,她脑子乱哄哄的。她讨厌死自己了,不该这样,她以前从不肯对人恶语相向,她为什么要骂他,为什么要骂他的残疾?

嘉柔仓皇无措地伸出手,想拿衣袖给他擦茶渍,她一急,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我不是有心骂你这个,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心里难受,难受地要裂开,我也恨我自己这个样……”

越说越乱,她语无伦次的,对上他那只好端端的眼,一下崩解,扑到他怀里哭得直颤:“你别怪我呀,你把我的月光玉都给张莫愁了,还要杀毌叔叔,姊姊死了,兄长也死了我爹爹他会死吗?你赢了,但你眼睛坏了,我难受,我真的难受,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桓行简抱紧她,嘉柔变得有些不正常,他感觉到了。

月光玉给了张莫愁?他满腹狐疑,却没解释,嘉柔哭得像个迷路的小孩子,嘴里喋喋不休,说着颠三倒四的话。桓行简听得悲凉,独目中映着些清寂的光。

“我不会杀你父亲,不会。我知道从太初的事情开始让你受了很大刺激,是我对不住你,柔儿,”他低首,那些光变得湿润,嘴唇在她额头上擦过,声音无尽低回,“我知道你承受的太多了,我答应你,等寿春战事结束,我带你跟姜先生回洛阳,我娶你,明媒正娶,大奴做舞阳侯府的世子。舞阳侯听过么?那是太傅的爵位,由我承袭,一直没变,到现在桓府还叫舞阳候府,大奴他就是桓家的世子。”

嘉柔的脑袋被他拢到怀里,她眼前黑漆漆的,他身上沉水香不散。经年累月的浸润,像和他人融到了一起。

“那我是你的心上人吗?在凉州,那些骑大马的好儿郎们只会娶心上人,桓行简,我是你的心上人吗?你知道什么叫心上人吗?我知道,就是闰情姊姊说兄长时的样子,也是姊姊说你时的样子,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才叫心上人,如果有很多人,就不是心上人了……”嘉柔哭得抽噎,她几乎要背过去,手攥着他衣襟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就是大雁,如果死了一只,另一只也不会独活。

他送过她大雁,那时候,她还很怕他。

“是,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也只娶我的心上人。”桓行简一下下抚着她青丝,又凉又滑,他让嘉柔哭了够,他怕她会疯。

以前,他从没想过这些。

姜令菀是个多可爱的小女郎,她会吹骨笛,能跟骆驼说话,爱地上的草木,爱天上的鹞子。她又勇敢,为心爱的人以身犯险也像个勇士,洛阳养不出她这样的女孩子,四海为家,快哉风云,她本来不该困在公府四角高墙里的。

是他硬要留她。

再把她逼疯么?

桓行简不愿意两败俱伤。

“就怕我剩一只眼,人变得丑你嫌弃我了,再去找个年岁相当的少年郎,青春作伴,畅意人生,不愿意嫁我这样的人蹉跎岁月。”桓行简笑着逗她,她要是像刚才那样嗔他一眼多好,撒娇似的埋怨,那才是嘉柔。

嘉柔猛地抬首,眼睛亮得炽热,像挣扎着团火苗,灼人心房:

“我不要少年郎,我只要大将军。你眼睛看不见是吗,没关系,我的眼睛好好的,我可以当你的眼,给你念奏章,给你穿朝服,”她目中情不自禁流露出当日的勇气来,痴迷热烈,“哪怕你两只眼都坏了,你还是桓行简,不是别人,别人再齐全也不是桓行简,我不稀罕。”

这一阵情动得厉害,嘉柔说完,桓行简就用嘴唇堵住了她。她摸到他下巴那一夜冒出来的胡茬,粗粝生猛,扎着手心微微作痛。嘉柔抱着他的脖颈,像只蜜蜂,贪婪地吮吸着芳香的蜜,她任性地放纵自己,有点无赖,好像又回到了凉州的那个月夜。

两人对彼此渴望太久,久到人心跟着痛,桓行简意乱情迷中觉得自己有些昏了头,不要命了么?他眼睛这个样子。

纠缠良久,两人分开,桓行简低喘着问她:“你怕我的模样吗?”

嘉柔呼吸间肋骨都疼,她蹙眉摇头,不说话,只抱着他的腰。

她终于折腾得有了困意,睡在了帐子里。

离开嘉柔,桓行简还是桓行简,他搂着她睡了一觉,再醒来,李闯带着消息回来了。

他们是在沙阳追上的李蹇父子,一时间,弓箭手放出的利箭如雨,李蹇的兵死的死,降的降,这对父子却异常顽强,十分清楚落在桓行简手里只有灭三族这唯一下场,持盾而逃,正是项城方向。

项城里,还有毌纯的几万军队,可军心肯定要乱。

李闯把邓艾教给他的话一学,努力想了想,又补道:“邓将军在南顿附近等大将军,请大将军移营。”

南顿离项城也就五十余里,是否此时决战,就看桓行简的意思了。

“邓将军是不是有些擅做主张了?”卫会忽不冷不热插进来一句,“他带着兵马,在外头转悠,以为是在兖州他自己的地盘散心吗?”

桓行简并不太介意,邓艾这个人,脾气直,老头儿有些单纯的热忱,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只要他人在这里,要说这些人想掀什么浪花是不敢的。

议了片刻,桓行简忽然道:“不知道姜修收到了书函没有。”

傅嘏略一思忖,说道:“李蹇父子既然逃回去,毌纯肯定知道项城难能保住。我看,他们唯有退回寿春,姜修能如何,不过跟着毌纯走而已。大将军,生擒他,恐怕得用些小计。”

他这么一说,卫会立刻明白了,十分认同,很直白道:“夫人在此,大将军何不借夫人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