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喝了毒药才能活下去

弗兰克期望见到焰火。

或者至少有一个大牌子上写着:欢迎回家!

三千多年以前,他的希腊先祖——变形人佩里克吕墨诺斯随阿尔戈英雄们一路东征。几个世纪后,佩里克吕墨诺斯的后代加入了东罗马军团。后来,经历了一系列灾难,这个家族迁徙到了中国,之后又在二十世纪移居加拿大。现在,弗兰克回到了希腊,也就是说,张氏家族已经完成了环绕地球的旅程。

这似乎可以当作一个欢庆的理由,然而唯一的欢迎队伍却是一群狂野饥饿的鹰身女妖,她们对船发动了猛攻。弗兰克不得不用弓箭将她们一一射杀,这让他感到有些难过。他一直在想艾拉,他们来自于波特兰的聪明绝顶的鹰身女妖朋友。不过这些鹰身女妖并不是艾拉。她们很高兴咬掉弗兰克的脸,所以他不得不把她们炸成了尘土和羽毛的烟云。

身下的希腊大地同样不那么友善。山丘上布满了巨石与矮小的雪松,在弥漫的雾气中微微放光。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着,仿佛打算将乡间敲打成一面青铜盾牌。即便是从一百英尺的空中,弗兰克也能听到蝉在树间发出的嘶鸣——令人昏昏欲睡,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他感到眼皮沉甸甸的。就连他头脑中争执不休的战神也似乎打起了瞌睡。自打船进入希腊以后,他们很少再来打搅弗兰克。

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滚落下来。被疯狂的冰雪女神在甲板下冻过之后,弗兰克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感觉到温暖了,可是现在,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又热又闷!”雷奥在舵旁边笑笑,“让我好怀念休斯敦!你说呢,黑兹尔?现在只需要多几只大蚊子,感觉就跟在湾区一样了!”

“非常感谢,雷奥,”黑兹尔嘟囔道,“我们说不定马上就会被古希腊蚊子怪兽攻击。”

弗兰克注视着他俩,心中默默惊讶,两人之间的紧张竟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在雷奥被放逐的五天里发生过什么,他变了。他依旧笑口常开,但弗兰克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仿佛一艘船脱胎换骨。也许你无法看到一艘船的龙骨,但你能从它乘风破浪的姿态上看得清清楚楚。

雷奥不再和从前一样成心捉弄弗兰克,与黑兹尔的交谈也变得轻松了——不再用那种渴望而神游的目光去窥视,这曾让弗兰克感到不快。

黑兹尔私下与弗兰克分析过这个问题:“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人。”

弗兰克不敢相信。“怎么遇到的?在哪儿?你怎么会知道?”

黑兹尔微微一笑:“我就知道。”

仿佛她是维纳斯,而不是普路托的孩子。弗兰克搞不懂。

当然了,雷奥不再惦记自己的女友,这让他感到宽心。他依然有些担心雷奥。他们之间的差异依然存在。不过,在共患难之后,弗兰克不愿见到雷奥心碎。

“在那儿!”尼克的声音打断了弗兰克的思绪。和往常一样,尼克坐在前桅顶上。他指着前方一条波光粼粼的绿色河流,河水在大约一公里之外的山间蜿蜒穿过。“带我们往那边去。我们接近神庙了,非常接近。”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观点,黑色的闪电撕破了天空,在弗兰克眼前留下一个个黑色小点,他胳膊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伊阿宋系上佩剑的腰带。“大伙儿拿好武器。雷奥,带我们靠近过去,但是别着陆——避免与地面不必要的接触。小笛,黑兹尔,准备好缆绳。”

“就位!”小笛回应。

黑兹尔在弗兰克脸颊上吻了一下,跑去帮忙了。

“弗兰克,”伊阿宋喊道,“到下面去把海治教练找来。”

“是!”

他爬下楼梯,向海治教练的船舱走去。走到门边,他慢下了脚步。他不想用嘈杂的声音惊吓到半羊人。如果他以为有攻击者上了船,海治教练习惯带着他的球棒蹦上舷梯。有两次去浴室的时候,弗兰克差一点被敲掉脑袋。

他正要抬手去敲门,这才发现门虚掩着。他听到海治教练在里面说话。

“拜托,宝贝儿!”半羊人说,“你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样的!”

弗兰克呆住了。他不愿偷听,可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黑兹尔提到过对教练的担心。她坚持认为他一定有什么烦心事,可是之前弗兰克并没有想太多。

他从没听过教练讲话这样温柔。通常情况下,弗兰克只能听到教练的船舱里传来电视体育节目的播音,或是他在观看最喜爱的动作电影时跟着吵吵:“好样的!灭了他们!”弗兰克非常肯定一点,那就是教练不会把查克·诺里斯叫作“宝贝儿”。

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一位女性的声音,但很难听清,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会的,”海治教练保证,“不过,呃,我们要开战了。”他清清嗓子,“也许会对我们不利。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我会回来,真的。”

弗兰克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大声敲响了门。“嘿,教练?”

谈话声戛然而止。

弗兰克数到了六,门开了。

海治教练眉头紧锁站在门口,两眼通红,好像看了太多的电视。和往常一样,他头戴棒球帽,身船运动短裤,衣服外面一件皮质胸甲,脖子上挂了一只哨子,兴许是为了吹怪兽军队犯规。

“张,你想干什么?”

“呃,我们在做战前准备,需要你到甲板上去。”

教练的山羊胡子在颤抖。“是啊,你们当然需要我。”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他显示出莫名的兴奋。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说,我刚才听到你在讲话,”弗兰克结结巴巴地说,“你是在发送彩虹信息吗?”

海治教练的神情似乎恨不得迎面给弗兰克一巴掌,或者至少是大声狂吹口哨。可是他双肩一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屋子里转过身去,留下弗兰克尴尬地站在门口。

教练一屁股坐在床上,托起下巴,闷闷不乐地注视着自己的船舱。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是飓风过后的大学宿舍——地上到处是脏衣服(也许是用来穿的,也许是当作零食的,对于半羊人来说这很难判断)和DVD,脏盘子散落在梳妆台上的电视机周围。每当船身倾斜一下,便会有一堆错位的运动器械在地上滚来滚去——足球、篮球、棒球,不知为什么还有一只孤零零的台球。一缕缕羊毛在空中飞舞,一簇簇聚集在家具底下。尘土山羊?山羊兔子?

教练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碗水,一摞德拉克马金币,一只手电筒,还有一只用于制造彩虹的玻璃三棱镜。教练显然为发送大量彩虹信息做好了准备。

弗兰克记得,小笛曾向他提起过教练的仙子女友,她为小笛的爸爸工作。她叫什么名字……梅琳达?米莉森特?不,是美丽。